“你不用说什么了,我知道,能够留着我,一面是国主的恩惠,一面恐怕就是仰仗你了。”徐佑倧见宫桥犹犹豫豫,总想说什么却又不能的样子,替她说了出来。
宫桥怔住了,原来最懂得自己的,却还是他。一开始,到最后,竟然还是这样。徐佑倧没有生她的气,却让宫桥心中更如刀割一般。
她想起总反攻之前,同祖父的对话。
“爷爷,能不能放过徐家不相干的人?”
“哪里有不相干的人,受了这许多年的苦,到最后竟然是你来作这软弱之事?你忘记这么多年你的钻营了?忘记祖父远走南疆受的苦?这都罢了,你忘记你的爹娘是怎么死的吗?你倒是说说,是谁不相干?”
宫桥诺诺地,不敢说那个名字。
宫八晋叹了口气,他早已知道了孙女儿的心事,“唯独便是他不可以。他留着,便是根枯再荣,无限的祸患啊!”
“徐家已经倒了,有什么祸患的?他在战场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新国主曾和徐佑倧有些情谊在的,或许也不会痛下杀手……”
宫桥一面说着,一面在心里痛悔:曾经,我把复仇撞进我整个生命。不允许释出,不允许软弱。可是一切都得到了,却是这样的一个结果。只为的是自己动了心,当了真。
“造化弄人,”使人哭笑不得。一回过味来,就像有什么事结束了。不是自己作的决定,不过知道完了,一条很长的路走到了尽头。终须一别的。
前事回忆着仍是清苦,徐佑倧想着,这一年不曾见过以前的那些人或事,也不曾见过她了。仰仗着此前与东陲商户的交情,徐佑倧也做了个小生意,虽不算好,糊口仍是不缺。
虽说国主心悯子民,还是给战场的有功之臣留了霄鸿府,意味将徐家的种种事由同徐佑倧这个小将军割裂开来。可是徐佑倧心中明白,这一时之恻隐并不算如何牢靠,还是应要表达自己的效忠之心,再三上书只过平常生活,辞了官也上交了霄鸿宅邸,自在永京偏郊寻了处院子,安顿了老祖母和所剩无几的仆人丫鬟。
从前徐家的气氛已经落案,仅留存的几个仆人们也像没事发生过一样,不知不觉地又像在徐府一般,把这简朴的两房院子,当做了安身立命的地方。
郑子溪、郑子泓常来常往送些金银,徐佑倧也不推辞,都留着,供祖母不时之需。每次她来都说,不要过得这么疲败,可看三舅实在乐于其中,一派清贫中安乐的景象,并不是刻意装扮,竟连老太君也安逸度日,也便由他罢了。
这一日,他走累了街边喝了一碗茶,会了茶钱,一直顺着大道向南,柳荫下芦棚,除了茶酒摊子之外,有耍猴儿的,有练把式的,有说书的,看着倒也有趣,将心中的愁烦硬绪,消解了很多,又走过去,听到一阵子唱戏的声音顺风而来,他跟着走几步,到河边。
又有一个红衣服女子,俯身放着花船。只是背影而已,徐佑倧却站不住,不由得前尘影事,兜上心来,徐佑倧一阵头晕,几乎要摔倒在地,连忙一把按住额头,一手扶住树站定。
有心要躲一个人,也不是特别的难。这一年,他再也没见过她。如果我要自由,才能配你,那我给自己这自由。失去比得到容易的多了,不是吗?
可是这红衣女子,又怎只是肖似而已?
“你……”徐佑倧不禁还是张了口。
“我叫孙喻雪,你……”那女子有些羞怯。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