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元月悲旧人

  长孙要出世了,这位老太太看好的徐家继承人,该当何反应呢?或许一不小心,变成了“原”继任者了。

  徐家真正的主事人其实是徐老太君,全府上上下下无一不知。

  无需摆在明面,却人人心知肚明的下任族长,必定是老太太最疼爱的孙子,徐三少爷徐佑倧。

  之前徐家并不是没有四代的子嗣,四年前二夫人的孩子福哥儿出世,虽是第四代中第一个男丁,可是规矩就是规矩,他并非长房长孙。

  兼之徐佑倧年少有为,全府上下看得清楚,只要徐老太君的偏爱仍在,这族长之争,其实是不存在的。继任者必然会是三爷。

  然而现在却不同了,若秀姨太的肚子争气,这长房长孙可就要有了,祖宗规矩不可违,那时徐家的族长,又会是谁呢?并非没有易主的可能性。

  孙喻雪盯住徐佑倧,细细观察。他的表情,不像是在想这些事,难道是并不介意徐家的掌权人之争?徐三竟真这么刚正清白,只愿在朝堂里做事,战场上争雄,并不在乎族长之位。要知道,做徐家这样一个贵胄名侯的族长,可以掌管徐家整族人的富贵命运,与各大贵族的联系,错综复杂的官场脉络,通天的消息源头。

  看了老半天,那反应和她想的实在大相径庭,孙喻雪得了一个结论,若不是徐佑倧演的太好,那他对于徐家的恶感是真的,也并不想做这个富贵家族的族长。

  孙喻雪盯地太久,徐佑倧难以忽略那一抹专注的目光,咳了一声,“徐府里的事儿无需这么留心。既然过来了霄鸿府里,就别再想那边儿的事了。前日我去裕王府的见闻,说给你,算投桃报李何如?”

  “你还在说这个啊?我已经说了不用。一会儿得摆晚饭了,那我先下去了?”孙喻雪对裕王的事并不感兴趣。

  “去吧,我也乏了。”徐佑倧颔首,整了整头冠。孙喻雪帮他归了散发,总了总发顶,戴上帽子,正欲走时,突然想起一事,“有件事很古怪,为什么会叫我回去大府里当这几日差啊?又不长不短的。我本以为是三爷的主意,可那天你也说不知道。我侧面问了老太太一次,老人家也没说什么,只是不令我走。”

  徐佑倧若不是已经知道收房的事,他也会觉得古怪,可是此时孙喻雪问出来,他只剩无言了,这话怎么好当面解释的?何况他并无此意,孙姑娘料想也不会是当人陪床丫头的人,贸然说出来对方要么不知所措,要么怒发冲冠。

  “老太太担心我的伤,叫你去问问吧。或许你是新来我这儿的丫头,老太太不放心,训导两日呢。”

  “就是这里古怪,你受了伤,在她老人家心里,我不是正该伺候吗?第二件,老太太也没额外教导我什么,只是一样做事情罢了。”

  “那不是我伤好了么?你别想了,徐府规矩多,老太太心思也深,她怎么想的,竟连我也不能完全知道。”

  孙喻雪试探道:“和二夫人的事儿,有关系吗?”

  徐佑倧苦笑道:“恐怕没有。好了,我饿了,你快出去叫芷豆摆饭。总想太多不好,尤其是这样的家里,知道吗?”

  腊月二十五日,是徐老太君八十四岁的寿日。再过五日,又逢正月初一。

  故而这一个月间,徐府里上上下下忙到仰倒。处所需清洁的,时礼要备下的,桌台器物要摆放的,桩桩件件的事儿多得不得了。这一年时节兆头不好,疑畏耸动之事尽有,合府里都对下一年寄予了厚望,到处辟旧除旧,热闹地了不得。

  只有二太太的屋子,清净得紧,一应的旧物,过分地清净了。

  自从二太太和蔺管家私情事发,二太太就被软禁在自己的屋子里,没出过院门一步。

  日子好时一好俱好,日子不好了,雪中并无一人送碳。

  日子好时一好俱好,手中银钱锦上添花;日子不好了,母家半点靠不住,雪中并无一人送碳。

  丑事一出,二太太被软禁在屋,一个人也不曾来看过她。徐府的下人也便渐渐作践下去了。汤药衣食,事事不经心起来。周氏心中方后悔平时日日有些跋扈,不得下人的心。

  她却不知,其实并非如此,二太太与蔺力的事儿虽然堵着嘴,没有不透风的墙,徐府里知道的人足有一半的数。这种事儿,再无翻身之路,下人们眼明而亮,看的清,她失了势,也失去夫君宠爱信任,连周氏自己旧日用的仆妇,有出路的找出路,没有的也漫不经心混起日子来。

  时日一长,二太太坐不住了,况且她本就是个直爽的性子,怎受得了这样的气?

  就这么受了一个月的暗气,病更加重了,忧思过重,心火过炽,好不容易养好的风寒,添了心病,深思不属,茶饭不进,夜夜高热,黄瘦不忍看,连床榻都有了病中人的腌脏气。竟连平民百姓不如。

  听着哪里传来鞭炮声,二太太从沉思中醒过神来,临窗远望出去,看不出是哪里放的鞭炮。唤画儿,喊了一声,也不见有人应。突然才想起画儿早不在了,心中万针齐刺。采月进来,看二太太面色不虞,也没敢说话,倒了茶喝了。

  二太太出身比不得徐家,外人以为是高嫁。二太太母家周氏,不过是个闲散财主,虽有官职,不是什么要职,有钱却没权。

  她当年嫁来,嫁妆足足装了五十车,她心里一向自傲自大的,总以为徐府有权又如何?还不是欠了她母家的钱财,又有个亲生的哥儿,腰杆足足的,可是这事一出,发觉实在是不牢靠的,徐家根基并不在钱财,而是老树盘根,其中的弯弯绕,她白白嫁来那么久却不知道。

  周氏是个心直之人,做人不会弯弯绕绕,便没有大太太柳氏在家得势。柳氏心思细,连朝堂之事也能与夫君建言几句的。周氏大不一样,心广不爱耐烦,平日在府中管事不多,以为自得,却如今发生这样的事。洗不脱冤屈,软禁着出不去,没有膀臂依靠,为儿子的未来操心,日子实在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