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芳魂归天(二)

  “异事!你们还有工夫在这儿扣字眼儿,异事?有点奇怪,有点出奇,仅此而已吗?你们倒是说啊!什么一是,二是!就是冤枉!就是谋害!”

  “别混说!”

  “别喊!”

  贾管家和钱管家忙制止他,“你想多少人听见?”

  “不怕人听!有人做就有人说,怕谁呢?都是一条船上的谁没看见,我大老粗就这么说话,谁该多心也是他该着多心的!”话是如此说,马管家一时愤慨,也不得不顾及主子颜面,声音低了不少。

  钱管家劝道:“老马,还是那句话,咱们做下人的,主子的事儿,闭着眼能办的别睁开眼。老贾说的也不无道理,人都没了。送去伧秦还能知道些什么来?死无对证的,伧秦情况咱们也知道一二,一共没剩几家子人。又荒废了许久了,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你们忘了锦娟了?倒可以问问锦大娘怎么办。她是大夫人的陪房,在家里老爷夫人都敬她三分的,这趟又是算慰灵的意思,跟着送宫小姐出京,给死去的人有个交代。这回出了事,是不是问问她的意思?她知道老爷的意思比咱们多些。”

  “她那个人,我一向……”马管家似是不妥协,满脸的不赞成,“为什么你们平白生出这些想法?照原计划去了伧秦,不是皆大欢喜?查明了真相,同样是给死人一个交代。宫小姐也得以葬于故土。”

  贾总管颔首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三爷是什么意思?咱们三个别在这像无头苍蝇一般子乱撞了,请三爷定夺。”

  钱总管道:“三爷……嗐,别怪我多嘴搬弄主子的事,是不管事的,老太太出来时候就说了,咱们辅佐着三爷办这趟差。那可不是没让三爷做主,反而重了咱们的意思?这里边的事他真不懂,告诉三爷也是走个过场儿,需得报了大爷……”

  “这会子山高水远,去哪找大爷、二爷、老太太的?必得由我三人拿捏着怎么办,快下结论吧!”

  贾峰听了半天,从怀中珍而重之,取了一封书信出来,“不忙吵!其实我这有封信,大老爷临出门给我的,你们看看。”

  信封俱是平常,只是上有醒目朱漆,牢牢封住口。三人面色各异,心中各怀心事,都不能语。那信封抬头写道,“钱贾马三位,遇紧要事,启。”马管家一把夺过,细细拆开来看,双手不由得哆嗦,还是损坏了不少朱漆。

  信中写道:

  “伧秦并无秘密,也无证果,行这一趟,实乃圆柴、刘两位老封君之心愿而已。妻丧,徐某哀甚痛甚,怎奈孝为当先,不得不顺宫小姐之言作最终之挣扎,实则困兽犹斗而已。请三位务必押运得当,不得让凶手脱队逍遥。事出急迫间,宫桥可杀,且不必扶灵回京。凡有旁支杂事,请三位依此忖度断理。此中绝密万勿泄露。徐淐径。”

  钱管家忙问道:“说话呀,信中说了什么?你快说话呀?”马管家不言语,只递了信笺过去。钱管家身材魁梧,比贾管家足高了一头,二人攀着合看,信不长,几眼也便看完了。

  里头笔迹确实,朱漆护地牢靠,显是做不得假的。看了几行,三个人均是“原来如此”,可这原来如此之间,始终有一个明显的疑团,梗在三人心头。宫小姐,当真便是这杀人凶手吗?

  徐大老爷的话是不能不信的,可宫小姐之可怜,这一路上他们也心知肚明。有人半夜三更多次造访那间屋子,三个人谁不知道,只是不能偷偷议论罢了。

  马管家一双虎目挣红了。他不愿相信,心里愤愤然想着,人小姑娘还没死,就说这样的狠心的话,可杀……可是徐大爷的话,怎能不信?宫桥的确是杀妻之仇,这信合乎情理。越想越多,越不明白。

  钱管家喃喃道:“原来……”只说了两字,也止住不说了,“可是老太太……老太太也是疼宫小姐的……怎么和咱们老太太交代呢?又怎么和刘老太太交代呢!”

  三人无言。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团疑问,而这疑团又不尽相同。夜风凄冷,咻咻地刮过船桅,打在三人脸上。

  马总管踌躇半晌,再无他法,“嗐”了一声,夺过信来“我呈去给三爷看一下,若他也是这般想,然后,然后咱就依此信中所指定夺,可妥?”

  贾峰点点头。马总管匆忙拿着信去找了徐淐径。贾峰与钱管家呆呆伫立在原地,面面相觑。在愉悦的朗月,盛夏时节的姬应湖上,周身感到刺骨的寒。那封要紧的信,不是什么锦囊秘籍,直如一条夺命符般可怖。

  过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宫桥被几名力壮的家丁搬出船舱,不由分说,直扔了下湖。

  “你们干什么!”宫桥的大丫鬟栀子,疾步抢出来,紧跟慢跟,人小力微,却如何能够阻止?旁人也惊得呆了,宫小姐刚死过不足一个时辰。不扶灵回京,不送到伧秦入土为安、哀悼痛楚一番,就这么扔了下去?!

  “李大夫说了,瞧着小姐病象不好,急病而去,恐怕是痨病一类,万一过了人,船上大家都有危险。随身衣物东西也拿出来烧掉。小心些,万不要让船烧了。”贾总管沉声吩咐道。

  众人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眼神中看到了不忍和疑惑。

  宫桥的贴身丫鬟栀子,比旁人更不同,再忍不住,扶着船舱嚎哭,大声嚷了出来:“小姐是给人害死的!给人活活害死了!你们却什么都不管,不查,不问!小姐是给人害死的!老天爷啊!”另几个小丫鬟也不忍,呜呜咽咽,却不敢大声哭叫,见栀子硬嚷出来,吓得慌忙一拥而上,强掩了栀子的嘴,拉了栀子离开。

  “若有人搬嘴搬舌,可小心着,看还能不能在徐府待了!”贾总管面色冷然,凶横地发了一番话,又重重嘱咐了几句。算是结果了这篇,众人乱兜一圈,迷迷蒙蒙,一头雾水地又赶起了路,回了永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