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苏景宁必须成为苏景宁?
为什么人一定要杀人?
苏景宁在小憩时又想起了前世大祭司的话,这才发现自己的记忆中多了一些前世未有的小片段,让她不再像前世那样怨愤自己的宿命,抗拒自己的责任。
她醒过来,想再努力回忆清楚幼时记忆中的那张脸,可怎么也无法显出清晰的轮廓,忽而记起的是,当年与荀韶祺的初见,那个化身宫廷乐师的少年,那张与现在相比稚嫩许多的脸庞,当年她一见,就有一种异样的熟悉感。
以至于后来她一直对荀韶祺有一份特别的感情,以至于她有眼如盲,纵容这位北梁宁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潜伏六年之久……
思考片刻,她就从这些虚无的臆测中挣脱出来,强迫自己不再想,毕竟今日还有很多重要的事要做。
天未晚时,莫离带着两份情报去见苏景宁,她正在亭中翻阅中秋雅集受邀名帖。
“……吏部为主宾、崔言之为客首……长孙青云……”苏景宁低声念着名帖,旁人几乎不可闻,而莫离何等敏锐,听力也非凡,方进入亭中,就听见她念出那个名字,又见她眉头皱起,于是不及行礼回事,直禀道:“启禀殿下,长孙丞相确实应邀了,但是那日他不会赴宴,所以殿下勿忧。”
苏景宁抬头,看了眼莫离,就知自己伪装得再好,也没法瞒过莫离,不恼反露出放心的笑,“那就交给你了,只要他不会到望月楼就好,我确实不想把他牵扯进来……”
莫离点点头,先打开一份情报摊开在她面前,与她言道:“殿下果然明智,早让人盯着广仁宫,如今已有所发现,数日前,崔言之暗托宫人给瑾贵妃送了一颗宝珠,细作见那盛宝物的锦盒花纹不像南晋所出,便暗自窃出,拿去给出云鬼手看了一下,经出云鬼手鉴识,非但那锦盒不属南晋工艺,盒中宝珠更是北梁皇家珍宝。细作早将宝物归还原位,今速写情报呈于殿下。”
“北梁的东西?”苏景宁捻指轻笑,“也难为那细作精细至此,能发现这种破绽,该记一功。”
莫离道:“嗯,那崔言之那边呢?这件宝物,绝非金钱可买,他能得此物,不就恰好证明他与北梁有来往吗?莫不成,他也是北梁细作?”
苏景宁不以为意,正要说什么,又忽然想到别处,顿了一下,方道:“崔言之绝不可能是北梁细作,他只是被北梁细作利用的人罢了……莫离,知道我为什么要给那细作记一功吗?不是因为他发现那颗来自北梁的宝珠,而是让我知道了一件事,就是那个我们正在追拿的人如今的下落……”
“殿下是说王典?难道他没有逃出长安?”
“嗯。”她用纤长的手指敲了敲情报上某处,与莫离分解道:“之前探子查访得知,这王典虽不知真实身份,但能确认他是永成十七年出现在长安的,而同年荀韶祺也来长安开始了六年的潜伏,从如今查出的行迹来看,王典先后策反、迷惑、利用过近十位五品以上的南晋高官,为北梁窃取过的情报无数,有如此功绩,他在万朝宗的地位绝对不低,于万朝宗在长安所设的情报网中绝对处于主导位置,有这样位置的人才能拿出这种皇室宝物……你看这,出云鬼手鉴识出,这颗宝珠名为晟天云珠,历来于北梁深宫珍藏,后由北梁文帝赐给如今的魏太后,后来又不知所踪,它失踪的那一年也正是永成十七年……”
莫离明白过来,推测道:“殿下的意思是,这颗宝珠从来没有丢过,而是荀韶祺得了,并将它带到了长安?后又被王典所得?如今就是他将这颗宝珠献给崔言之?”
“是,这极有可能不是吗?”苏景宁想着这种种,虽未见过这个王典,心中倒有点期待与他见面了,毕竟是这样一个不可忽视的对手,她又向莫离说了她最佩服王典的一点:“如果真是他献的,那他此举背后的目的就更耐人寻味了……崔言之是贪财好利,但他让崔言之进献这件宝物给瑾贵妃绝不是单纯讨好求活路,不然他不会留下这么多破绽,哪怕一个普通的细作,都不会犯这样明显的错误,更何况是他?崔言之是不会注意那锦盒花纹的,也没法辨识,而他是有意安排,让崔言之将宝物这么大胆地送进宫来,吸引我们的注意……”
“然后我们定然会揪住不放,揭露崔言之与北梁来往,直指瑾贵妃私纳敌国宝物,而那时,他已成功脱身,让我们抓不到他和崔言之联络的证据,然后,就跟往常一样,陛下会百般袒护崔言之与瑾贵妃,罗云门再次落入众矢之的?还可由此挑唆瑾贵妃与殿下相争?”莫离迅速推测出这其中奥妙,一边心中惊叹,一边庆幸苏景宁心中洞明不致中招。
苏景宁苦笑,点头肯定道:“也只有这个解释了,此人洞察南晋何其深?他是细作,他才不会惧死,就算被罗云门追查,他仍坚守自己的任务,与罗云门为敌,誓要搅乱我南晋官场,不惜以自己为饵挑起南晋皇室不和,为北梁争取渔翁之利!”
“那我待会就安排人去查崔言之,再挖挖看他近来的人情交际,或能确实殿下的推测。”莫离反应过来,有了打算。
苏景宁不语,只微微颔首,仍在思索这件事,越想越不想自己的推测是真的,宁愿是自己多疑了。
莫离见她神情不对,问道:“殿下对此还有何思虑吗?”
苏景宁在她面前也不掩心事,回道:“我只是不想此事果真如此,因为这太可笑,如果这真是王典所图,那就意味着,连北梁细作都知道父皇必会袒护崔言之和瑾贵妃,连他们都知道我在父皇面前是争不过瑾贵妃的!”
莫离也不知该如何宽解,只问她:“那果真如此呢?这些,殿下心里应是早就明白的,殿下难道不怕我们查来查去,拿到了崔言之的罪证,但仍不能将他绳之以法吗?”
苏景宁没有因为她的问题而伤神,反而在听完这个问题时双眸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
确实,前世的苏景宁确实不能拿崔言之怎样,因为她是公主她不能忤逆父皇,崔言之也就因此有恃无恐为所欲为了一生,可是这一世,她苏景宁已经决定做一个真正的罗云门掌门……
倏忽间,狠色无踪,变成一脸顽皮的笑,手托下巴,“莫离真是会戏弄人,明知我打算,还问这种问题。”
莫离心里轻松下来,嘟囔道:“我哪敢戏弄殿下,只是怕殿下有所顾忌罢了。”
她手一伸,接过另一封情报,一面打开,一面说着:“我非自由身,下决策确实有多方顾忌,那我予你一权如何?若今后我碍于某事不能痛快决绝,莫离你可不顾我虑,直取对的结果如何?”
莫离讶然,无限受宠若惊,连忙与她确认,“殿下,这可是长老才能有的权力啊?殿下不是玩笑吧?”
“当然不是玩笑。”
得了一句肯定,莫离顿时安心了,欢欣到极致,并非她恃宠而骄,只因她第一时间想到一事——她可以杀顾长安了!
等他再没利用价值,而苏景宁或耽于私情不忍下手的时候……
瞥见她在偷笑,苏景宁似乎能看穿她心中所想,终说了一句:“那个人除外,你不能动他。”
莫离大失所望,不料她又道:“因为你师父清源长老会替我解决他。”
莫离看着她,笑了,继续跟她分析第二份情报。
那是项天歌呈交过来的,关于他们调查童成文的进度以及今日去青园的发现。
看过情报,天已垂暮,夜色将至,苏景宁发令,派人围守童成文所在的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