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震官虽小,但朝廷命官拦截天子告御状的,百年来还是头一遭。
他这份视死如归的勇气,别说旁人了,就连皇帝都被震惊了。
皇帝召见了刑部、大理寺、都察院,让大理寺立案调查,查清原委,若此事真是冤案,那必定是要为陈震之子平反的,又着都察院督查案件进度,刑部参与二次审判。
务必要得出一个确切的结果来。
如此一来,这事便不再是大理寺卿一人可以左右的了。
就连国公府想要插手,也得仔细掂量一下后果。
刑部暂且不说,光是都察院那帮老匹夫就够人受的了。
大理寺卿张大人回来后,愁的头发都多掉了几根。
他实在搞不明白,不就是一个命案,怎么就扯上都察院了呢?若张御史过来溜一圈,他不烦死都得被气死吧?
更何况这事,当初还是他亲自出手善后的,如今又让他去亲手翻出来......
张大人坐在山长跟前,都要愁哭了。
山长听到这事的前因后果,着实震惊了一下,不可置信道:“莫非陈家少爷的死,果真与陈兆施有关?”
这可真是没有想到。
张大人勉强撑起个笑脸,对山长道:“这事尚未有定论,咱们办案还是得拿证据说话。”
山长意味不明的看了张大人一眼,摸了摸胡子点头:“希望如此。”
张大人讪讪一笑,喝了杯茶就出门了。
这次案件受到天子重视,张大人也不敢怠慢,虽然这个案子是个怎么回事,张大人心里门儿清,但该走的流程一样不能少。
且不管最终结果如何,样子总要做足。
张大人带着人去到陈兆施的住处,老远就看见平阳伯夫人带着家丁护卫迎上前来。
张大人愣了一下,环顾一圈,确认是在四门书院,不是在平阳伯府。
平阳柏夫人格外热情的迎上前来,脸上带笑:“张大人!张大人可是特意为了施儿的事来的?”
张大人诧异了:“陈夫人知道了?”
奇了怪了,知道了怎么还对他笑脸相迎,而不发疯呢?
平阳伯夫人随着张大人往前走,边走边笑着说:“这次施儿的事,又要麻烦张大人了。”
张大人可笑不出来,他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这次只怕,我也帮不了你了,不如去国公府求上一求,或许有用。”
平阳伯夫人愣了一下,随即是不可置信,她看着张大人,不解又有些恼怒:“怎么?文昌侯府如今半死不活的,张大人怕什么呢?治他一个不受重视的侯府庶子,还要求上国公爷了?”
张大人也愣了一下,不解的回看她:“陈夫人这是说到哪去了?这事与文昌侯府又有什么干系?”
总不能是文昌侯府的人怂恿的陈震去告的御状吧,这不是瞎扯淡吗?
信她才有鬼。
再想拖文昌侯府下水,也得言之有据啊,怎能张嘴就编,多不严谨呐!
陈夫人:“......”
陈夫人顿住脚步,皱眉看着张大人,脸色也不好看了:“怎么,张大人这次来,难道不是因为我们家施儿被江家的人刺伤,所以找他们问罪来了?”
张大人细缝似的眼睛都瞪的圆溜溜的,震惊极了:“什么?陈公子被人刺伤了?伤势如何?可还清醒?还能走吗?我这还等着找他问话呢!”
陈夫人:“......”
张大人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也不管陈夫人了,急急忙忙的带着属下往陈兆施的住处走去。
陈夫人:“......”
陈兆施受伤昏迷,想找他问话肯定是问不成了。
张大人站在院子里逮着大夫问了半天,确定伤势确实有些严重,即使醒过来了,也得卧床修养好几日,不能轻易下床走动。
张大人无奈,暂且放下,转而去找平阳伯夫人。
平阳伯夫人现在已经知道了大理寺来此的真正目的,最初的气愤过后,便是惶恐不安了。
天子过问,三司会审,平阳伯夫人已经六神无主,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她找到张大人,边哭边道:“张大人,这事若是被翻出来,你也无法摘清,不如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听到她这话,张大人脸色黑了黑,实话说,这京城上下纨绔子弟好几百,不坑爹的能有几个?
光是手上沾人命的就有不少,仗着家中有权有势,找上大理寺善后的人也不止平阳伯府一家。
然而嚣张到敢弄死朝廷命官之子的,也就陈兆施一个。
张大人气道:“陈夫人这话说的,当初可是你们求着我帮忙的,我早就说过,这事若是上面无人过问还好,这万一有人过问,我可遮不住!”
平阳伯夫人拿着手帕擦眼泪,坐在一边,语气恳求道:“张大人,无论如何,这事既然是你在审理,你出手总是方便些,你放心,我们伯府自然不会亏待你的,等这事完了,你有什么要求,只管开口便是。”
张大人翻了个白眼,如今的平阳伯府什么境况,谁人不知,还只管开口,开口了然后打个白条吗?
然而如今张大人却也实在没有办法,他不能让自己栽在这件事上。
但是这次他不打算沾手了。
临走前,他压低声音对平阳伯夫人道:“陈夫人,这事如今三司会审,若要像上次那般欺上瞒下是不可能的,但是三司会审,也得讲究证据,没有证据,哪怕这陈震撞死在天子跟前,也是无用的。”
平阳伯夫人止了泪,她看着张大人,茫然道:“张大人可是有什么法子?”
张大人道:“这事一无人证,二无物证,陈震之所以能翻案,凭借的不过是书院中几个学生和先生的口头证词,证明死者生前曾遭人胁迫到了后山,并且身上带着伤,但是这伤从何而来,又是如何造成,或者说,是不是真的有伤,却说不清楚。”
平阳伯夫人一听,心里顿时明朗了起来,这不就是封蓝柚那个贱人刚刚拿来对付她的一招吗?
没人证没物证,对方还死不承认,平阳伯夫人已经憋了一肚子气!
她立即一拍桌子,站起身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也没什么可怕的,任那陈震翻出天来,也没法给我家施儿定罪。”
“啧,”张大人不耐烦的瞪她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堂堂伯府夫人,竟然蠢成这样。
他声音又压低了些,警告道:“说的轻巧,你就不怕他们开棺验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