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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8章 弃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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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釖,谋逆罪,杀之者,赏金三十万两,封万户侯。

  日月轮转,春秋几何。

  想杀她的人却从未减少。

  哪怕总会有恶鬼杀人。

  “你们真的不怕死?”

  她已懒得去记杀过多少人,又问了几多遍。

  但她记得他们的回答。

  “怕。”

  从未有人说不怕。

  人总是怕死的,也总是有比死还要怕的东西。

  得不到,这是一种怎样的痛苦?

  她不知道。

  因为她很少想要得到什么。

  但她很痛苦。

  比得不到还要痛苦。

  拥有,却失去。

  这是常人体会不到的苦。

  苦到让人忘了自己还会觉得痛。

  “你累吗?”

  “我很累。”

  “你为何不停下。”

  “我不能停下。”

  “你必须停下。”

  “你陪我一起。”

  “我还是要走。”

  “我便不会停下。”

  她还是走了。

  六年来,她们就只见过一面。

  她没有叫她的名字,她也没有,就像两个没有名字的人一样。

  名字本就不重要。

  她可以叫作刘釖,也可以叫作巡音露卡,或是别的什么。

  她可以叫作雪雪,可以叫做唐糖,可以叫作槿艾。

  她用过很多名字。

  她却始终只有一个名字。

  是她给的。

  所以她便叫作巡音露卡。

  当她不再是巡音露卡,她是谁?

  “你有了答案吗?”

  “你喜欢它吗?”

  她总是会这样惊醒,泪流满面。

  “自己是谁,真的这么重要吗?”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是谁,可我从未觉得有何不妥。”

  她本不叫作槿艾,可她喜欢这个名字。

  这才是最重要的。

  我是我,我只是我。

  在你眼里,我可以是一个人。

  在他眼里,我可以是一个漂亮女人。

  在她眼里,我可以是一个妖艳骚货。

  在它眼里,我可以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鬼。

  但是这都不重要。

  我可以是万千个我。

  但我自己知道,我只是我而已。

  我是谁,这个答案并不遥远。

  它在自己心里。

  要找到它,其实很简单。

  没有比这更简单的事。

  只要你自己想去看。

  “你已经准备好了吗?”

  她问向无尽的夜空。

  “我已经准备好了吗?”

  无尽的夜空也在问她。

  她终于上路,也终于离开了路。

  杀人的恶鬼悄然消失,是否有人彻夜难眠,辗转反侧,身边却总缺了什么。

  几人欢喜几人忧,却和她没了很多关系。

  几多风雅,几多牢骚,平添了许多愁。

  世间多了个招摇撞骗的人。

  她背着杆小旗子,旗面又窄又长,垂得就像老山羊的胡子一样。

  自强不息。

  长长的旗面上,只有四个字。

  字不好看,却有精神。

  在行色匆匆的人群中,她总是格外醒目,就像灰白小鱼群中的一只锦鲤。

  “大姐姐,有人在那边的小巷子等你。”

  一个小乞丐害羞地跑来,叫住了她。

  她总是能碰上这种事。

  “嗯,我知道了,你不要再往那边去,往那儿走,不要回头。”

  她每次都这么说,这么做。

  小乞丐很听话。

  她目送他走进人群中,又消失在人群中。

  世上总是有乞丐,也总是有人年轻。

  当两者发生在同一人身上,总能让她的心起些波澜。

  为什么要利用这样的可怜人?

  她救过这样的可怜人很多次,但她总是能碰到这样的可怜人。

  杀光利用他们的人,能不能让他们不再可怜?

  她又想起这个问题,又自己得出了答案。

  她又来到空无一人的巷中。

  这样的地方,她来过很多次。

  还是小树林里顺眼些。

  “江湖中曾有一个传说。”

  有一个声音,故弄玄虚。

  “有一人的刀,很快。”

  她已发现了那人的位置,却仍驻足不前,不言不语。

  “没有人可以看清她的刀,也没有词可以媲美她的刀。”

  她不置可否。

  “这样的人,现在却不带刀。”

  那人从墙后走出,手中握着刀,刀上带着血。

  “你杀了这一家五口,就为了来送死?”

  她望着那墙中,没有太多波澜。

  “你没有刀,如何杀我?”

  “你怎知我未带刀?”

  闻言,那人握刀的手紧紧一握,一转,面皮变得如野狗的下巴般挤在一起。

  “你右手五指抓着滕旗,左手下垂,五指自然弯曲,自然不可能带刀。”

  她回过眸来,淡然道:“我左手袖中便有一把刀。”

  那人握刀的手又紧了紧,面皮却松开了些。

  “出不了鞘的刀,自然不再是刀。”

  “你怎知它未出鞘?”

  “它出不了了。”

  “因为你杀了我,它便不会出鞘。”

  “可你的刀很快。”

  她望着那人,平静得就像在散步一样。

  “我的刀并不快,实际上,它是一把钝刀。”

  “可你的人很快。”

  “我的人并不快,实际上,我走起路来腿就疼。”

  那人握刀的手终于发白。

  “可从未有人能看清你的刀。”

  “那是因为他们瞎了。”

  “他们眼睛却很明亮。”

  “但他们的心瞎了。”

  那人不再言语,只是握着他的刀。

  他的刀却有些发抖。

  她双手仍然无刀,平淡问道:“你在害怕?”

  “我自然害怕。”

  “你在害怕一个手中无刀的人?”

  “因为她的刀太快。”

  “我说过,它不快。”

  “可你杀过很多人。”

  “我确实杀过很多人。”

  “你的刀若不快,如何活得到今天?”

  那人终于发起了将军。

  “我还活着,所以我的刀自然很快。”

  “它一定很快。”

  “能快到什么地步?”

  “从没有人能看清它。”

  “你错了。”

  “何错之有?”

  “我的刀一直都在你眼前,你却看不到它。”

  那人连忙后退,一退再退。

  可他并未看见她的刀。

  她仍站在原地,手中无刀。

  她的脸上却有刀,那是她的笑。

  “你在害怕?”

  “害怕。”

  “你在害怕这三丈七尺的距离?”

  “没错。”

  她手中仍无刀,却突然抬起脚。

  那人再次后退,一退再退。

  她前进三丈七尺,脸上带着刀。

  “你若怕我杀你,为何要后退?”

  “因为你的刀很快。”

  “我手上却无刀。”

  “你手中无刀,袖中却有刀。”

  “可它不会出鞘。”

  “因为它本身就没有鞘。”

  “你看见了?”

  “没有。”

  “那你怎知它没有鞘?”

  “它若有鞘,你如何杀得了我?”

  “它有鞘。”

  她的话,就像一把刀。

  那人握刀的手白里混着红,指甲扣进掌心,血红。

  他的脸也很白,惨白,只是带着褶子,就像一条狗。

  “我三岁练挥刀,一日挥刀三千次。”

  他的刀在发抖。

  “我九岁练抽刀,一日抽刀九千次。”

  他的脸也在发抖。

  “我十五岁练抓刀,一日抓一万五千次。”

  他的眼神却不发抖。

  “一直抓到了今天。”

  “没有人可以比我更快地空手摸刀。”

  他终于不再发抖,眼神变得像一条蛇,一条长在狗身上的蛇。

  她望着这条蛇,高傲就像天空一样高远。

  “我也练刀,却只练一招。”

  她再次开始前进。

  “是哪一招?”

  他握着刀,眼神紧咬着她的双手。

  “收刀。”

  她仍然向前。

  “为何要练收刀?”

  他已打定主意不再后退。

  “我要让死人看见我的刀,所以我必须要练收刀。”

  “你的刀原来只给死人看。”

  “只有死人不会再死。”

  “看见了你的刀,便已是死人。”

  “非也,死人看不见我的刀。”

  “因为你的刀太快。”

  “不,因为我根本不带刀。”

  “你却练刀。”

  “我已弃刀。”

  “你袖中便有刀。”

  “没有。”

  “你骗不了我。”

  “我当然骗不了你。”

  她松开滕旗,举起双袖,用力一抖。

  在她双手发力到了极点却未甩下的瞬间,他的刀突然出手。

  双袖如斧钺落下,她的袖中果然无刀。

  他的刀却杀了人。

  杀了他自己。

  杀他的人却不是他自己。

  她左手下垂,五指自然松开,右手紧抓着滕旗,从死人身边走过。

  “我已弃刀,因为我已练成收刀。”

  她收的,却是别人的刀。

  她自然不带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