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梦中的雨,手里的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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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休语还没睡着。她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东西,但一直没想起来,直到小贝诺带着朱朱狂奔而来。

  她一拍脑袋,“哦,朱朱还在客厅吃饭。”

  小贝诺把朱朱塞到她的怀里,表情很是慌张,“赶、赶紧把她哄睡着!不然她饿了什么都想吃!”

  顾休语:“???”

  你在说什么啊少年。

  她一偏头,看着正在吃手手的朱朱,想也不想地把她的手扯出来,两只小手手上面布满粘稠的口水。

  顾休语从衣袖里抽出帕子,仔细擦擦,“真是遭罪哟……”

  朱朱泪眼朦胧喊饿。

  顾休语感到奇怪:“她昨天怎么没喊饿?”

  小贝诺:“因为昨天你剩下的都给她吃了,还吃了两个盘子,今天你吃完了她没得吃——也不能说是没得吃,就是吃不饱。”

  顾休语:“……”

  槽点太多,不知该从何吐起。

  她选择性的忽略那两个盘子,盯着朱朱可爱的脸蛋说,“那给她弄点吃的?不然看起来好可怜。”

  小贝诺嘴角一抽,“我可拜托你可怜可怜我吧,再吃下去修道院都要被她吃没了!”

  顾休语看着朱朱小巧的身躯,不太相信,“这么能吃?”

  小贝诺:“不然你以为我们的房子到底是怎么变成这个破样子的?还不是被她啃的!”

  顾休语严肃起来,扔掉小帕子,抱起哭唧唧的朱朱,“那还是赶紧哄睡着,免得修道院没了。”

  过了片刻,她又问:“……对了,怎么哄孩子来着?”

  小贝诺:“……我来吧。”

  两人费劲千辛万苦终于把朱朱哄睡了,顾休语到头就睡,而小贝诺则拖着疲惫的身躯离开了。

  ……

  穿着校服的顾休语站在雨中,举着一把黑伞,低眉看着缩在角落里的女孩。

  “很冷吧。”

  衣衫褴褛的女孩眼里装满惊恐,她仓惶地摇头,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顾休语叹息一声,脱下外套盖在她的身上。细凉的雨丝里,她的神色难辨。

  女孩睁大眼睛看她。

  顾休语蹲下来,单手撑伞,摸索着衣袖,掏出一把再常见不过的水果刀,递给她。

  顾休语:“你需要这个吧。”

  女孩猛的抬起头。

  忽然,她捂住脸,扭曲地笑了。

  ……

  有些人仿佛天生就承载着某种命运,必须面临某种不幸。

  小学的顾休语可以满是天真地说,只要他们继续跟我玩就好了。

  但已经十六岁的顾休语在面对一次又一次、变本加厉的欺凌,她再也无法忍受了——

  再也、无法、忍受了。

  ……

  “为什么他们只欺负你呢?”

  “你确认你没有做错什么吗?”

  “学生之间的事老师可不会管。”

  “总感觉顾休语和我们不太合群,她家是做什么的?”

  “哦,有钱人啊,难怪不一样。”

  “有钱就了不起吗?整天在得意什么……”

  ……

  她的内心最深处生出了恶的花,将她的灵魂拉入虚无。

  ……

  她递给了受害者一把刀。

  ……

  事情开始失控,又好像本该如此。

  ……

  顾休语撑着黑伞,看着学校布告栏关于学生持刀杀人事件的后续处理及相关处罚。

  那个女孩被警察带走了。

  她看着她满手鲜血,目光死寂,所有人都在追问她为什么——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好好说,非得弄到这个地步呢?

  然后她麻木地笑了。

  她一眼没看顾休语,冲向了墙壁,半路被警察拦住了,没撞成,但她的表情却仿佛已经死了。

  梦境到这里就有些模糊了。

  只有那双血淋淋的手,比一切幻象更加真实。

  在朦胧的景象里,顾休语扔掉那把黑伞。她淡定自若,像往常一样走回教室,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周围很安静。

  没有聒噪的讨论与诋毁。

  她慢慢地,几乎是小心翼翼地吐出一口气,然后颓然地低下头,捂住了脸。

  没犹豫多久,她深吸一口气,变回了面无表情的样子,拿出手机,打电话。

  “王律师,你好,我这里有一项业务……”

  “是,判了死刑,但大概率会变成死缓,再到无期。”

  “我希望您能将刑期变为二十年,每减少一年,我会多给你五十万。”

  “我不在乎时间,只要人能出来就行。”

  “合作愉快。”

  周围的景色逐渐扭曲,她抬头一看,原来已经离开学校,回到家里了啊。

  妈妈坐在她的面前,表情担忧地说:“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好。”顾休语没什么心情地吃了几口饭,放下筷子。

  ……

  她坐在旋转椅上,微微低着头,手无处可放地搭在膝盖上,皮肤苍白的可怕。

  “几天没睡着了?”

  “三天。”

  “有什么心事吗?”

  “没有,只是睡不着。”

  “那给你开一些安眠药,回去吃吃就好了。”

  “谢谢医生。”

  顾休语起身离开,顾母被留下来和医生单独交流。

  她靠在办公室的墙壁上,静静地听着两人的对话,抬头看着头顶白的晃眼的灯,没有说话。

  “我建议您先带孩子看看更专业的心理医生,问题比较复杂,我没有办法解决。”

  “她之前有过忧郁症,但是已经治好了,结果都是经过测验的……”

  “有时候结果并不可靠,您还是多关心一下孩子的日常生活……或者考虑给她换一个环境。”

  “换一个环境……我知道了,谢谢您。”

  “不客气,应该的。”

  对话到这里就结束了,一墙之隔的办公室忽然沉寂下来。空荡荡的医院里,寂静无声,只有轻不可闻的脚步声。

  在顾休语的身后响起。

  她转过身,看见女孩举着那把黑伞,眼神冷漠地看向自己,握伞的手,血淋淋的。

  她右手握着那把刀,然后抬刀,在自己的脖子上一抹。

  温软的尸体倒下,顾休语的脸上溅满血花。

  ……

  她睁开眼睛爬起来,呆呆地直视前方,神情恍惚而脆弱,眼里泛起朦胧的水光。

  月光透着屋顶的大洞落到床铺上,顾休语长叹一声,脸色迅速恢复平静,仿佛方才的脆弱只是假象。

  唯有梦境中的血手,那么真实,仿佛历历在目。

  她闭了闭眼睛,轻声呢喃。

  “啊,又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