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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明川今年已是有二十一岁,现下又时近隆冬,再过几个月便又是下一年了。
在两千年前,他是桃花源中修为深厚的嫡系弟子,而纵使如今已拥有了一部分释罗的记忆,可他也终究不再是那个人了。
叶绿芜跟在青灯行者身后,缓缓在无边无际的血色花海中穿行而过,心境之中竟是一片令人心惊的平静。
在没有获得前世的记忆之前,她认为不论前世今生,只要还是那个魂魄,许明川便就是许明川。可在此刻,她却忽然觉得,纵使魂魄相同,可释罗与许明川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如今身为叶绿芜的她,却突然之间无法理解寰清的感情了。
过了忏悔花海,便是迷途之河。
如若没有阎浮灯的指引,纵使上了通行界舟,也会在这不知有多宽广的河流中迷失方向,从而被这生死之间的怨魂缠身,永远无法离开此处。
青灯行者静静立在船头,下方流淌的河水发出轻轻的呜咽之声,宛若魂灵的声声悲叹,在渴求着能够离开此处的那一刻。
不多时,通行界舟便靠了岸。
“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他将手中的阎浮灯向前一递,轻声道:“前方便是生死之间的出口,这灯一旦到了人间界便再也不会被点亮,便赠与你做个纪念吧。”
叶绿芜结果那盏冰冷的阎浮灯,略一低头,“多谢。”
青灯行者扬起一抹释然的笑意,整个身影便开始逐渐变淡,最终如同一阵烟雾般消失在了生死之间。
他在此引渡来往魂灵七百余年,如今应是业障已除,转世而去了。
“愿你来生,能衣食无忧,平凡一生。”
叶绿芜持着阎浮灯一步步向前走去,待走到那一扇发着光的大门前时,却忽地停下了脚步。
耳边的诡谲葬歌依旧飘飘扬扬地传来,她望着眼前的半江化骨水,鬼使神差地张了张口。
“此后一别,再无相见。”
青蓝的魂魄转身而去,走入了那一片灿烂的光明中。
可没想到待她醒来之时,眼前所见之景却不再是桃花源,而是不知身在何处。
“姑娘,你醒了?”
那个少年见她苏醒,便从一旁探出头来,疲惫消瘦的脸上带上了些许喜色,“好在桃花源中最为粗壮的那棵树已有了三千年的修为,这才能够挡得下邪神所降的天劫。只不过在那之后,桃花源便也灵炁尽失了。”
叶绿芜撑着头缓缓坐起身来,环顾四周,却发现周遭桃花源中的人皆在,却唯独少了司命。
似是知晓她要问些什么,那少年的双眸一敛,声音即刻便低沉了下来,“那天劫虽看起来威力十足,可没想到竟是个幌子。邪神率领魔族入侵桃花源的真正目的,便是趁乱掳走司命。”
“司命所修的石灵之术大成,如若用魔火炼成灵石,便等同于拥有了那颗铸成邪剑的铸剑石一般的力量。”
无翎与郁晋的目的明显不同,而他在做了这一切之后,背后真正的目的又究竟是什么呢?
叶绿芜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司命修为高深,定会平安无事的。况且桃花源虽灵炁用尽了,可你们尚在,便依旧有一搏之力。”
那少年瘪了瘪嘴,一滴眼泪在眼眶中打了个转,却终究没有滴落下来,“妖魔群起,人族四散,如今的人间界中,我们唯一能做的,便是同碎月湾中的蛟族联手,才能有击败妖帝与邪神的可能。不过如今的蛟族并没有王,他们的大长老主事已久,也不知会不会答应。”
叶绿芜的眼前迅速闪过了旖霓的身影,以及,在两千年前破碎银月下的,那个艳红如梅的血祭术法。
“应当会答应,”她温柔一笑,“大长老的模样,并非你所想的那般。”
蛟族虽不愿追随北桓,可终究是妖族。因此旖霓便不会带着如同人族这般的所思所想。没有红尘诸事负累的她,行事果断之余,或许更像公子桃夭所期望的,人族的模样。
少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而后继而盘膝而坐,调理着体内的经脉。
此刻,除却叶绿芜之行外,炽羽的魂魄,以及郁晋与清姬,都在赶往碎月湾的路上。
想来在不久之后,那里的数百年平静便会被再次打破,而旖霓一力所维护的蛟族,究竟又会何去何从?
不过他们都不曾想到,如今的碎月湾却早已是一片狼藉。
在阴泉的侵蚀下,蛟族已是自身难保,只能连忙逃窜回住的地方,来渴望挡住天际无尽的阴寒至极的雨水。
“你不会让我离开。”
萧宸逸静静悬立在空中,这阴泉似乎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只是如同一场普通的大雨一般。
他的发丝紧贴在略显苍白的脸上,眸中带着笃定的神色,“阴泉会不断侵蚀你,若你还想保持如今的模样,还是同他们一般避一避吧。”
旖霓如今的鳞甲已大半化为黑色,可那双眸子却依旧深邃,且清亮无比,“我费尽心思所铸之物,决不能离开碎月湾。”
“况且——”她的声音微微拉长,扩散在这漫天的风雨中,“半妖之术第一阶段已然完成,你如今想走,可能违背我的意愿吗?”
听到这话,萧宸逸心头猛地一跳,周身却涌上了一股异样的感觉来。
旖霓冷笑一声,而后迅速化为人形,脸颊上虽出现了两道深紫色的纹路,可眸中闪过的光芒,却依旧冰冷而倨傲,“前面便是碎月湾的出口,你倒是走啊。”
说罢,她唇角微扬,双眸一眯,“我以血祭为令,命你不得离开我半步!”
话音刚落,萧宸逸的心口便猛地发出一团耀眼的红光,而后一个梅花形状的术法迅速浮现而出,在这凄风苦雨中宛若一点永恒的灯火,格外瞩目。
“你……”
萧宸逸喉头一动,才刚刚挤出一个字,双眸便猛地睁大,似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般。
片刻之后,他的眸光一暗,高大的身躯略微向下一弯,“是。”
声音低沉,闷若惊雷,如同从远古而来,透过数千年的时光,终究响起在了碎月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