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名鼎鼎水上漂

  “今天礼拜几?”

  小候闻言忙垂首低声回道,“礼拜天。”

  十三一听懊糟不已,正要开骂,只听甬道隔院又是一阵男女声混杂的喧哗。

  他咽下了要出口的话,只命小候回真园告诉张妈好好陪着少奶奶,不许出门。

  小候干脆地应了一声,便转身去了。

  十三见小候到拐脚处一转弯没影儿了,自己才疾步奔向大门走去。

  “奶奶的,自己好歹也当了一年的司令,便不算家喻户晓也算赫赫有名,想当初在容城时一说霍司令来了,街上立刻吓跑一片。

  如今这泼皮无赖都敢扎堆儿欺负到自家门口来了,爷没有不应战的理儿!”他一时气从脚底上蹿,怒向头顶乱涌,发狠非要拿这些眼里没他,活该撞到自己手里的一伙人开刀。

  “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狗东西们,敢来无故挑事便是小瞧自己!不打这帮孙子个哭爹喊娘满地找牙,他们便真他娘不晓得马王爷有几只眼!”

  他一面想着正好可以耍耍自己的手段,一面便推开角门进了前院。

  一进院,十三甩了半天的拳头却僵停在了空中,眼前的景况差点让兴冲冲奔来的他栽了个跟头。

  只见十来个打扮的莺莺燕燕的半老徐娘正站在院中间你拉我扯指手画脚。

  其中一个脸上的粉抹的最厚,离老远看着都活像驴粪球子上了霜。

  只见她丰乳肥臂,柳眉画的乌黑细长,直挑到太阳穴,两个耷拉的脸蛋子上抹的胭脂像送礼的红壳蛋色。薄削干瘪的嘴唇上亦像是被红壳蛋汤烫过似的,红的呆讷诡异。

  此刻这诡异的红唇上下一张,便对着高阶上大厅门前危严正坐的老太爷干嚎起来,出口全是津味。

  “哎呦呦,我的神仙老祖宗太爷呦!您可不知道大爷这礼拜在我那是怎么祸害的哟,见天介十五六个青春貌美的姑娘陪着,山珍海味的洒菜吃喝着,曲儿听着,闷儿解着,到头来嘛!没给我们一个子儿!”她嗓子又尖又厉又糙,浑似上了锈的破锣一样扎人耳膜。

  见老太爷纹丝不动,她顾及着两排赫赫威立的仆人不敢上高阶,只得伸回迈出去两步的肥短腿,左手一拍膝盖右手一抽手绢子,直捂着脸竟向大门跑去了。

  十三厌恶地一拂空气中的浓香味,不声不响地走到老头子身后,才发现自家大门前人头攒动,不知什么时候早聚满了人。

  只见那老鸨子跑到大门前便径直坐倒在了地上,两只肥手把着门阶,一面拍一面嚎。

  “哎呦喂!大家伙儿给评评介个理,您老都说说!我们这一行容易嘛!天天干的是点灯熬油的活儿,别人睡觉了我们还得上工!谁来了都得赔笑脸儿!姑娘们的身子辛辛苦苦换来的钱,三教九流,什么人儿都得应承,我们是什么主儿都擎的起,就是没成想摊上霍家大爷这样的人啊!家大业大还想吃白食,我们热乎新鲜的姑娘的身子说白陪就白陪了,介不是欺负人吗?介不是欺负人吗?”

  老鸨子愈唱愈起劲,一时还挥起在香粉缸子里滚过的手绢儿,对着门口看热闹的人互动起来了。

  “嗨,又没让你的身子白陪,”一个挤在门前的瓜皮帽一起哄,众人便哈哈大笑起来。

  后面一个高个儿腆腹的男人边乐还边说,“我说水上漂,你这是窑子不开张改唱戏了嘛这是!”

  众人又是哄堂一笑,瓜皮帽在前跳着脚起哄,“原来您老就是十八花街大名鼎鼎的老鸨子水上漂啊!不过就您这身板,能漂的起来吗?啊?哈哈!”

  高个腆腹的男人赶快接过话荏儿,“怎么不能?你们瞅她肥的像个球,扔在河里可不就正好漂起来,像球儿一样,充气儿使!”

  “哈哈哈哈!”

  “她这个老马痞,专靠在姑娘身上吸血,怎么不见她自己去拿身子换钱?”旁边一个穿着短打的青年见俩人一唱一和正欢也不由插言。

  瓜皮帽摸摸下巴,“她倒是想,我寻思没有老爷们儿能对个驴粪皮做的球翘起鸟儿来!”

  “哈哈哈哈!”众人群闻言更是哄笑一片。

  老鸨子见众人拿她打镲,一时急了,只见她一骨碌从地上坐起来,连屁股上沾的土都没拍,便兜头啐了那打头起哄的瓜皮帽一口,“我呸!你们这群小妇养的,要耍脸回家找你们小娘去!”

  她一拍面口袋子似的胸脯子,“老娘我有本事不拿身子换钱,关你们鸟事?鸟毛长齐了没有?就敢瞎咧咧!你小娘不拿身子换钱就下出你来了?”

  眼见她愈骂愈难听,瓜皮帽不由青了脸,正要上前揪她。

  这时却见一个黑脸大汉走了过去,一把便将正和老鸨子撕扯的瓜皮帽拉开,他抬起一只胳膊手下一用力,老鸨子便如同被拎起的球一样腾了空。

  前一秒还在对瓜皮帽大啐的老鸨子,两腿离了地才突然缓过味来,她本着不浪费武器的原则,便将本要啐向瓜皮帽的唾沫一口啐在了大汉的胸前。

  大汉正一手拎着她,见状便立时扬起另一只胳膊,霎时间大熊掌似的巴掌便掴在了她的面门,继而老鸨子便像个风中的陀螺,在空中转了几圈后才落地,紧接着打着滚滚出去老远。

  众鸨子见状赶紧过来围住她嘘寒问暖,鸨子头水上漂一面捂住自己已肿起老高的脸,一面四处乱爬就想找自己崩掉的槽牙。

  及至见刚才行凶的黑脸大汉来到自己面前,她吓的往后一缩,一面跪坐在地上战战兢兢,面还强自伸着脖儿道,“你哪么无故就打人啊你?!这是哪么滴了!我准是流年不利碰上土匪恶魔了这是!”

  黑脸大汉闻言脚尖轻轻一踢水上漂的肩膀,她便立时躺了个倒仰。

  黑脸大汉见一众手忙脚乱去扶被踢倒了的水上漂的老鸨子们,他没有一点怜香惜玉惜老怜妇之心,并不理捂脸哎呦的水上漂,只对众鸨子瓮声瓮气地嗐道,“回回来都有你们一群老娘们挡道儿,晦气!再敢乱叫唤!骨头都给你踹折了!”

  丢下话他便看也不看缩成一团的噤了声的老鸨子们,直走到厅前的高阶下,对着老太爷一拱手抱拳,“老太爷!黑老疤给您请安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