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谁活到最后才是胜者,我活到现在,比他们都强,不是吗?”
十三并不接她的眼神,只看向外面无尽的黑暗,他的声音虚无缥缈,“当然不是,你这不算活着,只能算半死不活。”
“是......吗?”颜姿羡闻听此一句忽然周身一僵,片刻殷红的唇角凝出一抹苦笑。
“是了,你说的对,果然不错,确实是,半死不活呢。”
于事,于情,于爱,她都落了个满身狼籍。
最后只得到了时间。
只是在这偷来的时间里,她无一刻欢娱,惟有痛苦而已。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她明明开始时什么都没做错。
是从哪里错了呢?
是因为杀了沈长风吗?
还是因为杀了自己?
还是因为她不配得到爱,还是她本就不具备爱与被爱的能力?
三百年的念念不忘。
她活了三百年,却像是死了三百年,她早已死在了剥皮时那个白露之夜,尔后不死不活生不如死地披着别人的皮继续别人的人生。
三百年了,她拼命希望得到救赎,但是未想到她穷尽一生得到的只是另一种堕落。
是折磨。
无休无止的折磨。
无法言说万一的折磨。
也许开始就是注定了结局。
只是当局者迷,甘入迷障而已。
人生一直这么痛吗?还是只有她这样?
她不知道,可她知道的是,痛,会永远持续的。
永远。
她害怕死了也不得救赎,于是选择不择手段地追求长生。
尽管那方式罪恶至极,让她自己每分每秒都无比恶心。
她甚至,变成了一个怪物。
只是怪物一开始并不是怪物啊,她初始时,是清风明月,是人间至善啊!
究竟是什么,把清风明月践踏到烂泥沼泽里,永不超生?
是悲剧,还是她本身就是悲剧?
她身陷地狱,周围都是黑暗,却抬眼就能清楚地看到头顶的阳光。
她头顶上的光远在几亿光年以外,摸不着够不到,而无尽的黑暗却触手可及,是如影随形的恶魔,摆脱不掉。
她渴望光,但她却清楚地知道,自己追不上光。
后来她明白,想得到一样东西,就要用更多的东西去交换,并且同时要放弃另一样东西。
曾经,她与魔鬼做了交易,而现在,她没有什么可与命运换的东西了,除了灵魂,
灵魂是惟一证明她曾活过,她惟一不舍得的东西。
不舍得的原因是因为灵魂记印着沈长风。
她不怕灰飞烟灭,她只想留住惟一能证明自己的灵魂一下,等一下沈长风。
三百年他没有来,她还是想再等他一下。
曾几何时,她披上沈长风的皮变成了两个人,她一边疯狂恨他,一边假装他替他爱自己。
这悲哀,不胜唏嘘。
曾经她人间至善却家破人亡,曾经她清风明月却被卖到妓馆。泡在苦水里长大后,又一次次被易主,后来被送给老太监,被人绑上行型台的时候,他她清晰地感到了绝望和恐惧。
后来机缘出宫,她被压到泥地的心又燃起一丝希望,未想又被卖军营,她心如死灰,再不奢望救赎。
他崩溃,他绝望,好事没有因自己天天祈祷如期而至,坏事却总在意料之外成群结队接踵而来。
为什么呢?
自己如何被命运扼住喉咙践踏?
这是。。。。
困在死局?
那是否只有死了才能出局?
那时的她只一心求死。
未想后来被沈长风所救,她沉沦在地狱的灵魂忽然见到了一丝光。
再后来随沈长风来到长生门,她以为自己抓住了光。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拥抱光明时,却无意听到了沈长风与二当家的对话。
沈长风那细不可闻的一笑,给了她重重的一个反掌,让她从云端又摔入炼狱。让他她永远没入了黑暗。
自己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实则是一场空,从悬崖上失足跌的粉身碎骨,尔后坠入刺骨的冰窟。
沈长风一面让她看到光明。一面又毫不犹豫地将她推进黑暗。他带走了她灵魂深处唯一的光明,留下的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自此,她永不会再怀有希望了,她对这世界什么都不相信了。
她终于明白。
命运不会把漏于指缝的怜悯施舍给自己。
她对沈长风手起刀落时,便清晰了然,绝望不可怕,可怕的是在绝望中抓到一丝希望。
这需无缥缈的希望,便是下一个更可怕的深渊。
这虚假的希望,就像汪洋里的一叶扁舟,黑暗一捻烛火,注定翻转熄灭。
到那时,才是真正的可怕。
杀了沈长风后,她的心没了,皮换了,随便去爱人。
现在他她什么都不需要了,她不要希望了,她也不要自己了。
她不是自己了。
做别人。
抢人生,主动做恶才能免被恶人害,沦为悲哀。
她再也不要做一个无能的悲哀,他要让别人变成悲哀!
以后,谁也伤害不了他了。
她早就被剥夺的什么都没有了。
如果可以的话,她多想在光下活着,
可是,也许有些人生来就注定沉沦捆绑在地狱。
她早就不追求快乐了,奢求少一点痛苦就好。
她攒了三百年的痛,可以换一点不痛吗?不用幸福的,只换少折磨她就好。
她坠入地狱,难过,疯狂,绝望崩溃,到头来都强行咽下,化成心头的刀锋。
她努力放下,却放到一半卡住了,上不来下不去,把她生生拉扯成两半。
她忽然明白,能忘记是莫大的恩赐,一个人长生才是惩罚。
想被救赎的是她,走向深渊的是她,永不能挣脱的还是她。
没有人见过真正的她。
后来她终三百年从未向人提及到沈长风,但沈长风却烙在了她的灵魂深处,日夜相随。
沈长风,终不过一个偶然惊鸿一瞥的过客而已,却被想做归人的她剥了皮,要了命。
颜姿羡自顾自喃喃道,“始时我以为他不肯见我,他恨我,他在惩罚我。后来三百年杳无音讯音信,我才知道,他不见我是因为不在乎。”
她说及此肩膀微微颤抖,忽然落了一大滴泪,“我宁愿他恨我!”
她不愿沈长风对自己连恨都没有。
恨至少证明她还在沈长风心中还占据一席之地
她不能接受更无法承认沈长风对自己毫无感觉,只当做自己是个不相关,或是可有可无的玩物。
当初是他带自己走出黑暗,后来也是他亲手送自己跌入更深的深渊。
可是,见过光的人怎能忘的了?
她忘不了他。
竭尽全力,却始终忘不了。
她以为沈长风是自己的救赎,没想到他才是她真正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她本就身处深渊。
沈长风捡起七零八落的她,当她心怀希望时,然后把她摔的更烂。
“为什么要拉到半空再嘲笑我让摔下去?知道那种绝望之时忽然抓住希望,死的心活了,然后被狠狠打脸的滋味吗?”
她疼到没知觉了还在惦着沈长风,还心心念念想见他一面。
杀人诛心,沈长风比以前残害践踏过她的人都厉害。得到一个人的心再弃如敝履,玩弄的段位最高。以前的人只能伤她的身却伤不了颜的心。
她一直都知道,希望比绝望更可怕。
她比谁都明白,但她早已困在死局。
她曾以为沈长风尘仆仆而来,是来拯救我她个落入地狱的人,未曾想,沈长风拉她一下后却推的更深,让她再永无翻身之可能。
最具毁灭性的毁灭,是毁心,是毁灵魂。
他把她推向深渊,
她把他推向地狱。
而在那些逼自己理智到极限的日子,因为她本性身太良善,所以做了坏事深受折磨。
被迫成为坏人,折磨别人的同时亦折磨自身。
但她必须坏,她不能不做,她入了网。
她好像一直都身不由己,后来一生都不是自己。
她用三百年的时间明白了,再漫长的岁月也不会治愈伤口,反而只会会让人念念不忘。
念念不忘的痛。
最痛的来自于沈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