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么’一听此话立时竖起了毛耳朵,以它八卦獾的直觉,它敏锐地察觉到十三和小妖女并不是真的要分道扬镳。
如此,还白白枉费它操了一片獾心。
想起那带着小妖女离去的小白脸子,‘吃了么’后知后觉地十分不痛快,比十三心里醋意还大。
它心中不由恨恨道,“如果那人模狗样的小白脸子胆敢冒犯小妖女,自己非得使出大獾金刚掌拍死他!”
此时听明白十三的吩咐,它立马“哧溜”一声追着小妖女去了。
十三见‘吃了么’的身影也消失在雨帘,一时站在原地微吁了口气。
他还有太多的事要去做,他不舍得让小妖女与自己一同犯险,故而思虑再三,决定送小妖女去躲一阵。
也或许是去躲一生。
那郁家,是颜姿羡的手够不到的地方。
郁谨行欠的人情,也该还了。
他兀自想着,一面不自觉地想摸根烟渲泄一下心中的沉重,及至手摸到口袋,却发现烟早已被雨水沤的湿透了。
他随手抛了烟盒,顿了一顿,尔后顶着冷雨离去了。
十三去牵了马儿,策马疾奔,星夜兼程,几日后,最终在一个港口停了下来。
策马走的近了,就发现那港口泊着一艘大游轮船,船上岸边都立着黑压压一片人,个个武装齐全,足有五六百人。
一见十三闯进圈地范围之内,几百号人齐齐举枪,一时如上战场,气氛凝重肃杀。
十三冷着一张俊脸,浑不在意地策马上前,就听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住手!放下武器!”
接着队伍分开,从后面走出一个彪形大汉,黑红脸扎蝤胡,一道狰狞的大刀疤横在脸上,望之十分瘆人。
“是你……”十三一见来人,不禁微眯了一双冷毅的桃花眼。
“黑老疤见过三爷,老太爷在这此地等候多时了。”
黑老疤向十三大力一抱拳,尔后就上前为十三牵马缰,恭请十三下马,一面往船里请十三。他浑身上下一派正经持重之色,无无丝江湖气息,一改往日的流氓相。
在此时此地见到黑老疤,十三满腹狐疑却并不多问,只在黑老疤的恭请下上了船。
把卫的守船人福至心灵,猜得十三身分,此时皆齐齐放下枪,全体向十三肃立致敬。
及至进了船舱,就见此船内外豪华堪比陆地豪宅,丝毫不让霍宅风范,内里陈设更是与霍宅布置如出一辙。
老头子坐在像原模原样照搬来的花厅里抽着烟袋,他无论何时何地都泰然处之,简直是浑然一派帝王之风。
“来了?”一见十三进来,老头子便挥手招退了屋里的仆差和黑老疤。
十三见恭身离去的黑老疤竟如老头子心腹般,心中诧异,却并不欲在此时就问,只上前向老头子请了个安。
“太爷爷安好,孙儿来迟了。”
老头子看了一眼十三,尔后放下烟袋,命十三坐下喝茶,又问,“怎么只身前来,你媳妇儿呢?”
十三本刚端起茶碗,一听此言便又放下茶碗,平静道,“路程坎坷,孙儿此次没带她前来。”
老头子闻言默了一会才道,“也罢,没来就没来吧,你准备一下,现下我们就出发。”
“去哪?”十三闻言禁不住一愣,心中升起一股异感。
他又想到这艘轮船架势之大,根本不像祭乡,倒像是要远洋出国。
十三满心纳闷,正要说出心中疑问,只见老头子吹着烫茶了了开了口,“去哪里你不用过问,听命即可,军队的规矩,只服从命令,这点你比我知道的清楚。”
此时乍然听老头子说到军队,十三一时想到外面持武器的几百号人,更认定老头子此行决非回家祭祀,倒更像要自立山头为王。
瞅着那些人马,个个训练有素,便是为保驾护航也用不了这么大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要结纠队伍闹起义。
自来老头子说一不二,此刻见老头子面如寒钢硬铁,十三默了默,尔后沉吟道,“太爷爷有令,孙儿不敢不从,只是孙儿的媳妇儿,她……”
“我看出你那媳妇儿绝非红尘凡人。”
老头子放下茶碗,一双鹰一般的眼睛紧盯着十三,像是生怕漏看了十三的一丝情绪。
十三闻言心中立即“咯噔”一下,他一时思绪复杂,不知老头子是在诈他还是另做他想,故而他一时不肯说话。
只见老头子收回了眼神,又缓缓道,“谁不是打年轻时候过来的?这种异样女子,我少年时也碰到过一个。”
十三本正心中暗暗筹算说辞,此时忽然一听老头子的这句话,他禁不住大惊,片刻后才平静问老头子,“太爷爷说的属实?不是与我玩笑?那后来……”
“自然属实。”
老头子说着忽然放空了眼神,像陷入了久远又古老的回忆。
半晌他才叹了一口气道,“后来,后来又能如何?不过是各奔天涯,回归现实。我娶妻生子,接管家业,不然也有不了你们几个。”
他说及此,一直平静如水的面色忽然染上落寞,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遗憾。
这段百年前的公案牢牢尘封在他的心底,从不示人,亦不示己。
久远到连他自己都怀疑当初根本就是一场梦。
说起来像聊斋一样如梦如幻,不过现实却总是和历史故事惊人的重复。
实实幻幻,又在岁月里难辨真假。
“有情是一码事,在一起是另一码事。你可明白?”老头子忽然收回飘忽的目光,满眼复杂地看向十三。
十三闻之低头沉默。
“人和妖自古不能相恋。”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倏然划破屋里的宁静。
老头子紧紧盯着十三,十三闻言周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老头子,原来老头子竟然什么都知道!
果然如老迷糊头所说,一切尽在老头子股掌之中。
此时十三只觉心中迷团愈来愈大,不能解惑,亦感觉面前的老头子忽然十分陌生,并不像表面所示人的一个巨贾那么简单。
自己的太爷爷,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又到底是谁?
“就如此敲定了,早了早好。”老头子见十三一直默然不语,便又悠悠开了口,“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若要好须是了,若不了便不好,于世事如此,于情更是如此。趁早了了,未尝不是一件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