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爷

  一片乱糟糟中这句话娇柔软语显的格外突出,乌烟瘴气的院子立时一静,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朝门口望去,想一探究竟。

  屏息之间却见来人已跨进院内,原来是个涂脂抹粉打扮的花红柳绿的富家太太。

  十三一见来人不由止住了动作,他对着来人一点头,来人亦大大方方对他颌首一笑,“巧了,原来三少爷真当在此,我还只当老太爷哄我呢!”

  她巧笑倩兮,一派大家风范。见十三并不答言,她正要接着说什么,却听脚下传来一声闷哼,接着颤颤巍巍地爬起来一个不甚像人的物什,这物什顶着一脸青紫肿裂的猪头相,不由把她吓了一跳,

  她不自觉向后退了两步,口中却依然礼问,“请问这是......”

  “我是......本......镇......镇长......”

  原来这镇长闻听到响动,强自把肿的桃儿似的眼睁开了条缝,他就着缝中的空隙,就见来人珠环翠绕,奴仆跟随,打扮富贵不凡。

  尤其一望见门口外停的那两辆大黑汽车,镇长的眯缝眼都射出了光亮,攀附的本能天性便趋使着他拼了老命爬了起来。

  此刻他已全然忘了自己现在的身相儿,只一颗攀权附贵之心像火盆一样炙热,驱着他上赶。他大肿嘴唇出言急切又含糊,“敢问贵客,缘何到此?”

  来人见面前鼻青脸肿的猪头竟口吐人言,并且十分文诌诌的,还是个进过学,会打腔弄调的猪头。

  她面上不乱,从善如流,听到猪头自称镇长,便道,“不敢,请问您就是青龙镇的镇长?”

  正强自苦苦支撑,使劲扒眼皮咧嘴唇的镇长听见贵人垂问,他不由俨然自得,“正是鄙人。”

  他正要去习惯性地捋胡子,却不料胡子早被十三不知何时揪掉了一绺,拈着狗啃胡子的镇长不由讪讪一赔笑,深感自己失礼冒犯。

  他对面的贵人却被这只会笑的猪头吓的心下一哆嗦,她不着痕迹挪开几步充做掩饰,金玉叮咚的手拎成兰花一指十三,向镇长道:“闻听我家三少爷在此叨扰镇长大人,家中老太爷差我来接回,不料入门却是此种景象,敢问镇长大人,可是三少爷在此有所得罪之处?”

  镇长闻听贵人字字中带着玄机,一时哪敢说出实情。他抬着眯缝眼左看看十三,右瞧瞧贵人,最后决定直言问讨贵人的底细,省的自己又因猜错重蹈覆辙。

  打定主意,他清清嗓子,上前踌躇相问,“不知......能否告知府上是......”

  贵人闻言拢手一笑,“好说,云城霍家。”

  镇长一听心下一跳,不由又惊又喜,喜的是果然自己眼力不浅,开始未曾看错,这小子真当是个贵家公子;惊的是自己把贵公子当阶下囚一顿挫磨,攀附是够呛了,没准还得被辖治,虽说从头到尾一直挨打受气的人都是自己。

  他思及此不由长叹,深悔自己操之过急,一时没能耐住性子。倘若当时再多等一番,也不至于失了高枝又挨了顿揍,满院被弄的人仰马翻。

  镇长一时悔之不及,连身上的伤都顾不得了,打定补救的主意,只一心想亡羊补牢去。

  他笑吟吟上前承奉,“误会!误会!霍少爷不嫌鄙舍粗陋,乃是鄙人之福,哪里敢妄称的上得罪。”

  贵人一听手上的帕子一甩,矜持一笑,“那您这伤......还有这院子家丁......”

  “自然是我老眼昏花自己个儿摔倒跌破的......”他嘿嘿一笑,虚扶着贵人上堂屋入座,片刻间已有了万全说词,“方才正是本镇民兵操练,正好霍少爷赶上了,一时不拘小节指点了他们几招,少爷真是贵人贤下士,不嫌乡村野夫夯蠢愚笨,鄙人惭愧,惭愧......”他说着就做势去擦额上没有的汗。

  贵人闻言,似乎甚觉满意,她一抬帕子接过镇长恭递过来的茶,掀着盖碗却是不喝,“此番多有叨扰,我们三少爷司令的架子拿惯了,必是下手无甚轻重,说来还万望镇长大人体谅,我家老太爷......”

  镇长只一听“司令”二字吓的差点肝胆俱裂:难道这小子不但是霍家的少爷,还是一方的司令头子?自己这回真是老马失前蹄,上赶着惹祸,寻了个大火坑跳哇!

  凄也,惨也,一向自诩八面玲珑的他,真是不知此次缘何痰蒙了心,脂油迷了窍,昏头胀脑一下连“权贵”俩字都得罪光了,真乃自己攀权附贵生涯中的一大败笔也!

  他心中又悔又恨,乃至后面贵人说的话竟一字没听进去。

  待回下神来他顾不上惊怕,亦早忘了身上的伤痛,强行召回刚刚被吓跑一魂一魄,他定了定心神,只会躬身赔笑道,“不敢,不敢。”

  贵人闻言一笑,放下茶碗,“倒没什么敢不敢的,刚刚我也只是传达我们老太爷的意思。”

  她向门外望了一望才又接着说,“老太爷的意思是,这些赔礼还请镇长大人务必收下笑纳,不然怕司令心下也过意不去,我家司令虽是年岁轻,却是最重“义利”二字的。”

  说着便命仆人奉上一只小木箱,她示意仆人打开,里面全是一裹裹齐齐整整码好的大洋。

  镇长本正兀自一连迭地说着不敢,此时一瞅那箱里堆垛的大洋,连青肿眼都直了,他直把香肠嘴张成个鸡蛋状,一时忘了接话。

  贵人并不欲置喙镇长的行事做派,见自己完成了使命,她便要起身告辞。

  镇长闻听她要叫人去请十三和小妖女,便喜滋滋地礼让,“哪里用的着劳您大驾,我亲自去请,亲自去请。”

  说着他满面堆笑地抬脚便出了门。

  入院一片宁静,原来这院中早在镇长在贵人身前做哈巴狗状时,便自动恢复了安稳。

  民兵们福至心灵,眼中看出十三来历不凡,身上体会了十三的身手不凡,任谁也不愿再轻举妄动当挨扎的靶子,一个个早就悄悄摸摸灰溜溜地自发散了。

  小妖女轻轻松松地得了自由,及至十三来到她面前,她才站起身,一拍身上的土,“呵”地一声仰起小脸对十三笑了。

  十三见她浑然无知,还是一副懵懂的小兽样,刚刚对她的担心全化为无奈,他一手点向她的额头,“小呆瓜。”

  小妖女并不答言,她笑的没心没肺,却在听见十三转身撂下的话时,她顿时笑意僵在唇边。

  “现在无事一身轻了,你可以回家了。”

  小妖女闻言不再沉默,她转向十三面前,冲他摇摇头。

  十三见她摇头,并不知道她是表达自己没家的意思,他大大咧咧毫不在乎,“反正我要回家了,至于你,”他蓦地一冷脸,“你以后回不回家都不许再跟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