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羡那一句话还未说完,小柒猛然间眼睛瞪得老大,牙齿格格而颤,似是看见了什么极可怕的东西。
长羡也是一惊,慌忙回头,但见五六道紫黑的树藤足足有碗口那么粗,遍体留着浓酱的臭汁,张牙舞爪地径直往二人扑来。
这一下兔起鹘落,长羡躲避不及,瞬间被黏糊糊的藤条抽昏过去,此物竟有大毒。
小柒心乱如麻,一手护住长羡,另一手拼命地往那老藤怪身上扔石头,却犹如螳臂挡车,脚尖传来一阵剧麻之感,不消片刻也动弹不得。
那老怪幻化出一嘴锯齿般的黄牙来,那枯槁的树皮宛若僵尸,可怖至极。它在半空中低吼一声,随即密密麻麻的藤条缠上小柒,张开大嘴,似要将她一口吞下。
小柒虽周身麻痹神智却还清醒,眼睁睁地看着双腿被那咕噜噜冒泡的恶心东西吞噬,那煎熬的滋味当真是无以复加。偏生得这老怪的藤毒狠辣无比,欲张口呼救却是难以做到。
藤蔓漫到小柒双臂,忽地一道耀眼至极的光芒乍现,自老树怪肚中升腾而出,呼啦啦化作千万道无形的剑气,直直往小柒头顶刺过来,须臾之间,一道又长又深的口子被横斜割开。
那一瞬间小柒只感天灵盖被掀开一般地奇痛,又似乎后羿射下来的那九个太阳齐齐在自己身上炸裂,那般焚烧之痛无可抑制,仿佛要把她沸作一缕烟。
千钧一发之际,清凉的鸣镝声倏然响起,原是二殿下濯泽到了。
他双手引弓,火淋淋的箭破空朝老怪射将过来,“嗖”地一声,燃起了一大堆的藤蔓。
小柒恍恍惚惚地快要被痛死,隐约感到胸前的那一方玉璧仍与她紧紧相随,给予她生的力量。
濯泽手持长弓自半空而落,袍带猎猎,又是三箭齐发,射得那老藤怪鬼哭狼嚎。青瀛众将接踵而至,把那老怪横竖逼向绝境。
他的眉眼从不曾这样尽染怒色,“老僵王,我青瀛与你冥荒界限分明,你何故伤我青瀛族人?”
原来那老藤怪在冥荒专吞各色僵尸,酿成这一身的毒液,这才有个绰号叫“老僵王”。
老僵王意识到强者到来,不愿再恋战,卷了重伤的小柒和长羡落荒而去。
濯泽见长羡有难,一时间戾气大增,众将火镞齐发,那老怪兀自穷斗,越过蓝滇湖与群山,竟直到了一命天石阶的始端。
一命天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崖下漆黑的深渊光看看便叫人不寒而栗。老僵王见前路已然山穷水尽,后面追兵犹自汹涌而来,顿生恶念,便欲将手上两个女子抛出去声东击西。
触角一抡一荡,长羡和小柒便分别往左右飞将出去,“哐啷”一声,各自落在崖角边缘。
偏生得那巨石生得怪异,如跷板一般横空在万丈深渊之上,只中心一点着力,猛遭撞击,左摇右摆,悬之又悬。
长羡瘫倒在巨石左边角,小柒则直直被藤条的巨力拖向绝壁,悬在高空,只余二指死死扒着岩缝。
小柒此时身上寸寸宛若被万钧尖刺碾压,撕痛难当,额角更是鲜血淋漓,靠着指缝儿间那仅存的一点点气力勉强不坠下去,神智也即将消耗殆尽。
老僵王“砰”地一声在空中化作一股黑烟,阵阵狞笑刀子般划破天际:“哈哈哈哈……你的侍女果然就是曜气……两个人只能救一个……看你怎么选……哈哈哈哈哈……”
巨石摇摇欲坠,一边是昏迷不醒长羡,一边是行将落崖的小柒。一个公主,一个奴婢。无论先救哪一个,后救的那一个只能生死由命了。
小柒的心在那一瞬凝固了,不光老僵王,她,也想知道濯泽会怎么选。
或许……
濯泽飞身踩在巨石中央,竟把头转向了小柒。
小柒望着他的身影陷入失神之中,一刹那被震惊和狂喜所淹没。
不过濯泽并没有过来,只是给她几个字:“小柒,你数九个数。”
随即他义无反顾地奔向了长羡那头,与老僵王横杀在一起,驱散了长羡周遭氤氲的雾障。
生死时刻,他终究还是选择了长羡。
那般地决绝,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可能公主说得没错,二殿下的心,真的只有公主一人。
小柒嘴角溢起一抹凄然的苦笑,这一刻,她彻底该死心了。
渊底自下而上涌来的罡风分外刚烈,冲天的戾气把她透得遍体血痕。额角红色的血液流进嘴里,咸咸的又苦苦的。
一,二,三,四,五,六。
爱与恨,不过是这般滋味。
她沉沉闭上眼睛,好累。真像这么永远地坠下去。
七,八,九。
终于,一双血迹斑斑的长靴出现在崖边,焦急地俯下身,向她伸出一只手。
恍恍惚惚中,濯泽的眼眸仍是那样潋滟迷人,如他第一次为她捡起玉璧时一般无二。
她多么想拉住那双手,可是最后一丝气力已悄然抽离她的身体。
她松开了手指。
头顶刺目的阳光被割成无数碎片,簌簌烈风穿透她支零破碎的身体,恍惚间,胸前的白玉也被穿空的碎石打碎了。
这一次不是残缺,是彻彻底底地碎了。
……
濯泽的贴身侍卫,楷人,带着一干兵将沿小路冲下山崖,寻了许久也不到女孩的尸体。
或许小柒,还没有死,可是谁知道呢?
濯泽亦满身血痕,阴沉沉地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小柒是长羡的义妹,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楷人忽地来报:“殿下,我们在渊底发现了这个。”随即将一堆碎得不成样子的白玉摊开,“这好像是小柒姑娘的。”
濯泽怔怔接过那些碎玉,认得这是他第一次帮小柒捡起的白璧。那只是自己的举手之劳,这个傻姑娘,居然一直带在身上。
难道她……竟对自己也有暗生的情意?
濯泽蓦地抬眸,此刻方如梦初醒。这些时日来,这个叫小柒的丫头把自己藏得太好,他竟没发现一丝端倪。
可是……他回头望了望憔悴不堪的长羡,他心里的人,只有自己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