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海雾乃是常有之事,可还是和妶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晚上做梦便梦见船沉了,所以人都泡在冰凉的海水中,头顶还刮着闪电……
啊——她睁开眼睛,幸好只是梦。
原来海上真的下雾了,夜里雾气透过船板到船舱里,浸得人骨头发凉,这才引得她做噩梦。
回头一看,楷人还睡得正香。
和妶暗叹一口气,顺着夹板望见外面昏黑的夜色,冷风嗖嗖地吹得更紧了。
如今万籁俱寂,只有海上这一叶扁舟,也不知这是走到哪里了……
好像不大对。
和妶再次坐起身来,这个时辰,天应已经亮了。即便有海上下了浓雾,也不该这般地昏黑啊。
再一看天色越来越阴沉,仿佛有什么黑漆漆的东西把太阳挡住一般。
她心中一紧,蓦地感到一只手拍在肩膀上,“你在想什么?”
和妶激灵灵地浑身一颤,下意识伸手隔挡,只听“啊——”地一声,传来熟悉的惨叫声。
“美人,你什么时候下手也这么重……”楷人捂着半边脸抱怨道,“我这都快被你吓死了。”
“你才吓着我了!”和妶嗔怒着,跟他靠在一边,“你不是睡着吗?突然来拍我干甚!”
“我是好心,我看你莫名其妙地坐起来,还以为你有梦游症,这才好心叫你一下的,”楷人忿忿不平地说着,“这年头,真是好人没好报!”
和妶刚要开口辩解,忽然听见门板似乎微微颤了一下,随即传来极轻极轻的脚步声。
这么晚了,大家都在睡觉,是谁在走动?难道是什么隐藏在船里的东西?和妶心中警铃大作,当下拉着楷人趴了下来,随手扯了被子蒙在身上。
楷人似乎也感觉到事情不妙,安安静静地跟和妶搂抱在一起,故意放慢了呼吸。
只听“嘎吱”一声,门似乎来了。
那个脚步进来了。
楷人的怀抱有些湿热,加上棉被的覆盖,完全可以撑得上是燥热。和妶暗暗咬牙,手中捏紧冱仪剑的诀,只要来人是谁,只有稍有不善,便立即祭剑出鞘。
不料半晌无声,那个脚步停留良久,渐行渐远,似乎已然远去。
良久和妶与楷人掀开棉被,但见门还是紧闭着,一切陈设入场,并无丝毫不妥之处。
她有些茫然,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
楷人仍保持相拥的姿势,在她耳边低声道:“美人,你们船上有内鬼!”
和妶心中咯噔一声,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难道是零九六跟上船来了?莫非方才那个是零九六?
楷人似乎能猜透她心思一般,在她耳边道:“不是。”
和妶感到而后热辣辣的,不及愕然,猛地注意到自己与楷人之间过于亲昵的姿势。
方才情势有变自然不及多想,此时一切恢复平静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搂这家伙这么久,还这么紧!
黑暗中她脸红个通透,欲轻轻推开他,“好了,我到那边去呆会儿……”
然这一推却淹没这对方强而有力的怀抱中,那样笃定的感觉,似乎眼前的这人根本就不是浪荡轻浮的小混混楷人。
和妶心尖蓦地一颤。
楷人闭上眼睛,“就让我这样守护着你吧——”
翌日晨起,除了和妶与楷人在外,谁也没感到夜里有什么异样。只道是夜里海上起了大雾,久久不散,所以才有种白日为幽的感觉。披拂从上清找来的那两个水兵说海上起雾乃是常有之事,小心航船即可,也不必大惊小怪。
在楷人的提议下,和妶等人并没有伸张此事。见人人面色如常,想来夜里那神秘人并未作出什么出格之事,也只得先看看再说。早饭依旧是温水煮白菜,披黧原待楷人再出言不逊好好教训他一顿,不想这家伙今晨却是出奇地安静,似乎是藏了什么心事。
和妶与楷人心照不宣,几日来二人都处于一种极其微妙的关系,本来互相敌对,如今渐渐地竟有点心灵相惜了。
楷人的晕船症又犯了,和妶本想跟他去甲板上透透风,不想此时雾气越来越浓重,好像许许多多的棉花套子塞在一团,五步之外不见人脸。汹涌的暗流在船底汩汩流动着,上下皆是茫茫一片,令人望而生畏。
楷人皱眉道:“美人,这雾气看得我发晕,我们还是回去吧……”
和妶摸着自己手上湿漉漉的雾气,“这样大的雾障怕是不大正常,我看此处海域妖风阵阵,怕是有什么脏东西藏在海下。”
楷人瑟瑟发抖,趴在和妶手臂上,“美人,你可别吓我,我怕死。”
和妶暗骂这家伙昨晚的刚勇劲儿哪去了,此刻又吓得像个面条一样。正想着推开他,蓦地看见一只手搭在楷人肩膀上。
那是一双骨节分明、且甚为苍白的手。
楷人也感觉到自己肩膀上的异常,愣愣地回过头去。
“啊——”
只见那双手无比凌厉地翻了个后掌,游走到楷人手臂之处。楷人吓得又蹦又跳,不成章法地乱打着,差点把和妶带了个大跟头。那双手不依不饶,双手擒带连连,勾住楷人手臂,直往他双目探去。
楷人如雏鸟被玩弄在那双手中,毫无招架之力。眼见便是夺目之祸,和妶更不及多想,拼上去就是一记回掌,双掌交锋,掌力回弹,她在那一瞬间感到对方汹涌的火阳之气,竟震得手掌生疼。
双方各自后退,雾气稍有散去,和妶二人这才看清,方才施展突袭之人竟是沉粼。
楷人半趴在地上尚捂着胸口,和妶亦心有余悸,只见对方面色不善,一双黑洞洞的眼睛更死死盯着楷人不放。
“喂!我说大哥,你有没有搞错,你这是要谋杀我啊?我招你惹你了?”楷人喘息连连,满是抱怨地避开他那鹰爪般的目光,“咱们以后有话好说行不行?”
和妶方缓过神来,叱道:“沉粼!你吓死我了!”
沉粼却好像不甚在意,只是意犹未尽地抚着手指,过了半晌才淡淡道:“楷人,你真是一点法术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