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仙不再耽搁,分头往四个洞角奔去。和妶去往的那一角洞的尽头,放着一把虚合的长锁,缠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足足缠有十几圈。
一枚骨片就在锁链之下。然而解开它并不是什么艰难的事,只要把铁索一圈圈拉下来即可,只是稍微耽搁一些时间。
和妶在黑暗中摸索片刻,找到了铁索的拉环,顺着岩石的纹路双手并用,半晌已拿到了那枚骨片。她算计了一下时候,想着泓一等人手脚都比自己利索,想必此刻已然功成。
水漏的水渐渐被消耗,和妶正待抽身而退,忽觉一双手向自己无声无息地向自己伸了过来,她反应极快,立即出手撑柜,只听巨魄声音道:“别怕,是我。”
和妶稍松了一口气,道:“巨魄君,你怎么也到这条路上来了?”
巨魄道:“外面有情况,先不要出去。”
和妶下意识一警觉:“什么情况?”
巨魄低声道:“有个人方才闪过去了,没准就是零九六……”
和妶陡然一紧,刚要开口,只听轰隆隆的一阵巨响,尘土飞扬,刺眼的白光和海风蓦地透进洞穴之中。
和妶心下蓦地一沉,再顾不得其他,二人飞奔而出,但见太阴头顶的那块薄石悍然轰塌,明晃晃的阳光直射在太阴身上,其人尖厉地一阵哀嚎,转瞬间化作一具干尸。
玹璟和楼澈二人从另外两角洞穴中奔出来,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那一瞬发生了何等可怕之事。
完了,全完了!
这强烈的刺激使和妶万念俱灰,唯一残余的念头就是:零九六不是不守约定的人!
太阴死了,一定,一定另有隐情!
所有人的情绪都陷入一种癫狂的状态,楼澈更是大吼一声,冲上去就要把太阴的干尸拉下来。
玹璟横身拦住楼澈,喝道:“你冷静点!你想把仙上的仙身扯碎么!”
众仙这才想起骨片的功用,手忙脚乱地将四枚骨片嵌入锁面凹槽。只听“咔哒”一声,四枚骨片完好地聚融为一,顿时浮现出耀眼的金色熔浆来。
熔浆慢慢褪去,其上字迹变得清晰无比——
那是一些红黑相间的魔符,最底下签有同样红黑难辨的三字:太阴。
是罪契!众仙又惊又怒,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前几日缅巫发现的那张罪契——原来那只是零九六的障眼法。而面前这张才是脱去伪装、显露一切邪恶本性的罪契书。
诡异的文字转瞬即逝,众仙还没能看清其上的内容,骨片已然灭逝所有的的光与热,金色随风化作一缕青烟。
随之罪契的陨灭,太阴仙上的仙身如约化作一抔尘土,扑散在土地上。
巨魄的脸色如恶鬼般黑紫,极度的悔恨中更夹杂有恐惧与绝望。
楼澈扑上前去在土里刨个不停,水漏此时戛然而止,出乎意料地,竟什么也没发生。
水漏?原来它的存在只是给众仙一个警告罢了。
罪契,水漏,甚至连同这场精准至极的游戏,竟通通都是零九六的幌子?何止是太阴不能见阳光,众仙又何尝不是失了眼的盲人,在根本不可能找到出口的彀套中徒然求索!
从始至终,都只是零九六一个人的独角戏。骨片重重地摔在地上,是他唯一留给众仙的东西。
……
落日之时,夕阳如血。
沉粼远远看见前往佛盘岛的众仙,一个个俱是垂头丧气,如同丢了魂儿一般。
虽一个不少,却也一个不多。他猜到了此行的成败,他不想管别人,快步走上前去,拉住和妶的双手。
她的手比之平日冰凉许多,缓缓抬起头,疲惫的眼神中蕴含了太多的复杂的感情。
泓一匆匆赶来,焦急地看了一圈,道:“怎么样?太阴仙上呢?”
楼澈与玹璟俱是沉默不语。巨魄恸然道:“是零九六,仙上被阳光照见了……”
余人各自悲痛。泓一直觉眼前一黑,强行克制自己的心志,哑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和妶定定神,从怀中拿出一块巴掌大小的骨片,方要交给泓一,见一旁的巨魄闪过一丝怨毒的目光,一瞬而逝。
她怀疑自己看错了,“这就是零九六留给我们的东西。”
泓一一把接过那骨片,左右细看半晌,沉声道:“这是我缅巫族的龟甲骨,作卜算敬天之用,怎会在零九六手中?”
和妶摇摇头,将四人在佛盘岛如何找到太阴,如何被迫寻找骨片,太阴又是如何殒命的前因后果草草说了一遍。那黑暗中漫长的一炷香时间,仿佛还未曾完全从眼前褪去。
沉粼翻看那骨片半晌,“这就是从太阴身上找到的?”
和妶身子微微颤了一下,似乎还没从佛盘岛可怕的洞穴中回过神来,“佛盘岛的五角洞中。拼接在一起,就是这个样子。对了……”她欲言又止似乎不愿提起,“之前缅巫找到的那张罪契,不必诚惶诚恐地守着了,那根本就是假的。”
“什么?”泓一倏地一惊,“怎么是假的?可乌图长老都没看出丝毫破绽?”
和妶叹道:“乌图长老怎能预知零九六的心思?恐怕他也只是落入旁人的圈套罢了!”
泓一沉默片刻倒也明白是自己自以为是了,可白白被耍了这么许久,不能就这么算了。新仇加旧恨,他恨得眼中冒火,“零九六!我泓一若不诛你,誓不为人!”
沉粼用衣袖擦擦那枚骨片,思忖片刻,“太阴长老虽然死了,可这场游戏并未结束。他,是在暗示我们曲钥的下落。”
不想巨魄闻声忽地大怒,吼道:“荒谬!曲钥失落了那么多年,哪有什么线索?当真是痴人说梦!”
众仙剑见巨魄那副怒火中烧的样子,却是大为疑惑。沉粼仙上远见卓识向来受人尊敬,而巨魄蓦地出言恶语相对,不清不白地,当真不想他平日里沉稳、老练的作风。
沉粼剜了他一眼,讥道:“到底有没有线索,巨魄君应当最清楚。”他这句话说得不明不白,泓一等人更是不明所以,一脸茫然地盯着巨魄。
而巨魄却是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牙齿咬得嘎吱烂响,阴沉沉重复道:“本君清楚?本君怎会清楚?”说罢愤然离去。
和妶冷眼瞧这巨魄大有反常之态,正所谓事有反常必为妖,当下和沉粼对望一眼,默不作声。
泓一也感到莫名其妙,目送巨魄离去,只道是他经此番受了太大的刺激。向沉粼道:“此骨片,如何与失落的曲钥有关?”
沉粼将那骨片翻来覆去,“此骨片乃是缅巫族占卜之物,恩主原该清楚。看这色泽和裂纹,恐怕是古久的东西了吧?”
泓一点点头:“没错。这的古龟骨,怎么也是几百年的东西了。”
和妶插口道:“零九六便将太阴仙上的罪契附在这骨片之上。”
沉粼忽然浮现一副奇妙的神色,“还请恩主被这东西交给乌图长老,想必他定能识得骨片之上卦象。”
泓一半信半疑,道:“既然如此,本君照做便是。本君倒也稍懂些卜算之理,这骨片通体瘦削,裂缝幽深,纹理不清,不似是祭祀出征之卜,应当只是寻常一卦而已。”
沉粼颇是成竹在胸:“我想,如果这上面的卜算能公诸于世,那么零九六的一切阴谋也就土崩瓦解了。”
泓一正色道:“是。乌图长老最善异门法术,这骨片又是缅巫本族之物,想来破解起来并不难。”又道:“不过,眼下有一桩要紧的事,要沉粼仙上随本君去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