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分,巨魄还因方才的事耿耿于怀,自己独独坐在拐角处生闷气。其余四人都入乡随俗,换了当地的衣服。晚饭甚是简朴,多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众仙吃惯缅巫珍馐猛地换换口味,感觉还不错。
荣晓葛契是这些乞丐中的贵族,这孩子说话甚是特别,无论怎样都要带几句“戏腔”,说出来的话都跟唱歌似的。沉粼凑过去与他攀谈几句,他也倒热情,为众人细细讲起他的惊奇王国。
“这里怎么会聚集如此多的乞丐?”泓一问道。
“什么叫乞丐?”荣晓葛契脸色一沉,“这是我的国家!他们都是我的子民!”
沉粼手里弹着荣晓葛契的一枚七彩琉璃珠,“厉害。你才这么大,都当上国王了?”
原来青瀛山脚下这一带聚集的都是流民,这些人靠捡荒为生。从前青瀛这边还有许多古国珍宝,被他们减了这许多年早就空空如也了,又没有新的谋生之术,只得靠乞求和洗劫路人为生。
“青瀛这一带有些多珍宝吗?”泓一问道。
荣晓葛契撇了撇嘴,“你们要是想来采宝,那可真是来晚了,青瀛古国的宝藏早就被挖空了。只是现在不少人到崖巅下的渌水河中去捡东西,偶尔能捡到一两件好的。”
泓一和沉粼对望了一眼,这些乞丐浅薄无知,未必能把真正古器挖走,想来此番上青瀛不会空手而归。想来那位守车人的那尊棺材便是奇货可居,怪不得他把那棺材看得比命还重。
和妶说明来意,荣晓葛契想了想,“你们想上山?这可要是要命的。青瀛七巅十二崖凶险无比,寻常人上去了连尸骨都回不来。”
沉粼笑道:“若是国王陛下可以领路,那么臣必感念您的恩德,满足您的一切愿望。”
荣晓葛契吹了声口哨,兴冲冲道:“真的?我要成为六界真正的国王,你也能满足我?”
沉粼捏了捏下巴,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兴许吧。谁知道呢?”
泓一见二人越说越没边,插口道:“葛契小哥,青瀛噩巅,敢不敢去?”
荣晓葛契怔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你们可别误会,不是我不敢去,是我真没去过,不认识路。”
泓一想着这小乞丐就是个混世魔王,耍横犯泼还行,若真叫他做些排面的事情还是难为他了。便道:“你只要把我们领上山腰即可,剩下的路,我们自己能走。”
巨魄忽然冷冷道:“泓一,这么大的事岂同儿戏?你怎可叫这乞丐插手?”
荣晓葛契闻言大怒,立即跳上桌子和巨魄对骂起来。和妶想这荣晓葛契原是当地人,在此处摸爬滚打已久,必然熟食青瀛地形,若有他相助恐怕胜诉会大些。只是这巨魄君近来一直怪怪的,不是在生闷气,就是帮倒忙。
沉粼忙搭口道:“国王陛下,我们这位同伴是怕遇到危险连累了你,这才这么说的。不过你少年英雄、智勇双全,想来不会跟他一般见识的。”
荣晓葛契骂起人来颇有一套,巨魄才怼了一句,就把巨魄祖宗十八辈问候个遍。巨魄恼羞成怒,又不好对一个孩子动手,忿忿走开了。
这时醒复掀开帘子,道:“那个守车的醒了。”
荣晓葛契跳了一跳便要冲上前去,和妶一把抱住他的细腰,“娃儿,你方才领着你的子民可着实吓着人家了,现在人家才刚醒,你还是乖乖在外面呆着,好不好?”
荣晓葛契四肢挣扎,“这是我家!我想去哪就去哪!”
那守车人长得本就瘦弱,方才又被乞丐哄抢、天雷击中,几乎是心力交瘁。此刻乍地醒来,见众人都在旁边,面目煞白,结结巴巴道:“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泓一柔声道:“这位公爷!莫要惊慌,我们都是过往的路人,见你昏倒在雨中,这才把你救了回来……”还没等泓一说完,那守车男子便滚下床榻,一脸惊慌,痛哭流涕:“东西呢?我的东西呢?”
什么东西?和妶轻声问道:“你说什么?是那尊古棺吗?我们已经帮你抬了回来,不必担心!”
那守车人听得古棺没事,向和妶投来感激的目光,这才稍稍定定神,自言他叫参辰,祖辈是古青瀛的守陵人。后毐川七十二国覆灭,他也便流离失所,几经辗转,他还是惦念着祖上的功德,不愿青瀛就此被世人忘记,一直偷偷寻找着当年王宫的遗迹。
他断断续续地说到此处,忽然欸乃一叹。那具古棺便是他从渌水河费了千辛万苦捞上来的,他虽不敢确认,但那可能就是从前青瀛人的尸骨,守护尸骨,是他们守陵人毕生的使命,是当做神诣一样去崇敬的事情。
不想参辰把古棺运到惊奇国王时,遭到乞丐们的哄抢,先辈尸骨惨遭蹂躏,他恨得连死的心都有了。
泓一原知青瀛这一带的人把先祖看得甚重,此番受到如此的打击,也难怪参辰这般激动。沉粼向他跑了个颜色,若是由参辰领路把他们带上噩巅去,那定可功成。
泓一立即会意,道:“公爷,我是缅巫族人,从前也闻青瀛的大名。只是如今世道乱,我们追踪了许久一个连环杀手,他杀了很多人,最近逃到青瀛一带,我们想去噩巅祝制服此人,不知公爷可否襄助一臂之力?”
参辰擦干脸上的泪水,想了想,道:“那噩巅原是青瀛禁地,又有一命天夹持,险恶之极,我原不该叫你们去送死。可你们既帮了我的大忙,干的又是铲奸除恶的功德之事,那我便豁出去带你们走一遭。只是那里怨灵当道,诅咒缠身,稍有命薄者未必能活着回来,你们可要想清楚。”
泓一坚定道:“那人连杀数人,更害了我师尊的性命,就算是死,我等也要将他碎尸万段!”
参辰叹道:“既是如此,那我便直说了吧。我观这位姑娘……骨像孱绕,与这里气脉不合,若强行为之,恐遭意外之祸患。”
和妶见参辰忽地提到自己,有些意外,刚要解释,沉粼道:“公爷,这位姑娘先前误冲撞了青瀛先祖的古棺,想来如今戾气尚未散尽,故而如此。”
参辰恍然:“原来如此。那也要休息几日再行上山,除尽身上的污秽才好。”
当下上山之事说定,沉粼等人便专心布置与零九六之间的杀局。青瀛之地不同于外界,地势崎岖特异,且敌在暗我在明,若如上次那般强行行事,恐怕又会跌入对方精心设计的陷阱之中。
或许众人都忽略的是,从一开始零九六想要的东西只有一个:天机阁中的青瀛卷宗。
无论是诏河那场失败的诱捕,还是太阴的惨死,零九六一直以相当隐晦的方式探求着青瀛卷宗的下落,只要盯住了卷宗,也就等于盯住了零九六。
泓一这次上山来就攀着决死的心,必定要与零九六做个了断。他此行出了将青瀛卷宗带着身边,还将缅巫族的镇派之宝——乃淬叉钥中的直钥带在身边。
而好像只有巨魄对众人的想法多有不满。
入夜,同床异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