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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影子渐渐被拉长,一点点地向远处延伸着,越来越淡,淡得只能勉qiáng看见轮廓。

  人们从这里走过来,又从那里走过去,行色匆匆的、悠闲散步的、喊小孩吃饭的、拉着二胡的、晃着脑袋背书的、成群结队去看戏的,可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期间,布匹店的掌柜来问过维桢,一开始维桢只是说在等人,后来掌柜的又来问,维桢什么都不想说了,她抱住膝盖把头埋了进去,gān脆都不理了,掌柜的也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给她倒了杯水才关门打烊。

  黑色的天空,黑色的大地,以及黑色的她,此刻所见所闻皆是模糊不清,她想,那个娘亲真幸福啊。

  忽然,有人晃了晃她的肩膀,她抬头一看,是钟毓啊。

  钟毓拉着她走,与其说拉,还不如说拖。没走多久,维桢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很显然,那个人也看见了她,径直朝她走了过来,维桢害怕,往后退了几步,却被他拥入怀中。

  “你去哪了,怎么这么晚还不回来,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缑景鸿说完才发现自己刚刚在吼她,因为维桢哭了,“你怎么了,别哭啊,我错了,不该吼你的,好了好了,乖,我们回去吧。不哭了不哭了。”

  荆国灭亡的前半年,维桢还在为十五岁的出花园作准备,也就是成年礼。老人们认为只有经过了这个仪式才算成人,也许真正的长大是在将来的某个时刻,但小孩子总是要在那一天接过岁月的魔杖,守护他的城楼。

  母后忙着帮维桢挑选佳婿,维桢抗议自己还小,就算出了花园也是孩子。夏承舟调侃她,讲维桢十二岁的时候,见一买马小哥俊美无比,回宫后跑去跟母后说长大后要嫁给他,然后一起去卖马,说到这里时夏承舟故作戏腔,他为马大爷我为马大娘,手握马槽闯天涯。

  维桢憋红了脸,因为这是事实,而且那时她还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搬到马厩里去睡,一个月后她就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出来,跟母后说经过她的深思熟虑,觉得这个想法实在荒唐,如今清醒了,比起做马大娘,还是做公主好一点。

  出花园那天,维桢他们要去山上的寺庙里祭拜,当经过一个山洞时,维桢看到一只独角shòu走了出来,它后面跟着全副武装的士兵,不知道具体的人数,为首的人骑一黑色鬃马,额头扎着一条白布,腰间系着一把羽扇,只见他说:“思衡,还有多久的路程?”

  忽然,眼前的景象消失了,独角shòu、军队都不见了。

  维桢问旁边的人,刚刚有没有看见独角shòu和军队,大家都很奇怪,怀疑维桢是不是发烧了。可她明明就看见了,母后笑她是不是想去山洞里玩,故意编的。那个山洞yīn深深的,她胆小如鼠必不会作死。只不过她很好奇,他们要去哪里,为什么那个男子要戴着白巾,莫不是家中有亲人离世,

  半个月后,这座山的花草树木被人一把火烧完了,从山脚点火,在烈阳下烧到山顶,烧死了很多人。炎军从陇西县绕过东茶国直bī荆都,江沅将军战略性失误,再加上是突袭,而荆兵毫无准备,痛失城池。百马踏躯,千弓封喉,万剑穿心,硝烟四起。热血染红了护城河,染红了胜利者的喜悦,染红了战败者的家园。百姓们躲的躲,逃的逃,可他们能跑到哪里去,无论在哪里,他们都是人家手里的一只小小的蝼蚁。一个难以下咽的大饼就价值一两,有人一日之间丧失家财万贯,有人一夜之间坐拥无尽财宝。

  那时维桢等一众女眷正在挑选胭脂,然后她们都被炎军赶到了街上,那个时候既没有太阳,也没有下雨,但晕倒了好几个人,有几匹马绕着她们走来走去,不停地打量着她们,感觉她们就像一件一件的货物。忽然一人说,这个人我要了,维桢被人捞了起来,坐在了马背上,搂住她的是一只gān净的手,洁白无暇,光线照得人很白,白到像穿着铠甲护身的魂魄一样,在尘世里飘泊着,会变成一片一片,和雪一起落下来。

  有很多事情都是维桢到了青沙后才知道的,美淑她们不会在她面前谈论有关荆国的事情,也不会问维桢的父母是做什么的、有几个兄弟姐妹等等,她们不说,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老百姓最喜欢这些饭后谈资,所以维桢知道姑姑想偷偷回荆都拿回出嫁时祖母给她的手镯,姑父陪同姑姑一起去的,但都被驻守的炎兵抓了,炎兵将姑父绑到了炎军大营前,拿着玉玺,牵着羊,代表荆王向炎国投降,姑父不住地哭,他是个十分爱面子的人,就是姑姑都从来没见他哭过,自那以后,他和姑姑就消失了。荆国的大多数官员还是gān着本职,边关剩下的将士继续戍守边境,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换了国号,效命另一个国家。所有的宗堂寺庙都被拆掉了,改奉成炎国人信仰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