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荏南从碧蓝的海面钻出来,他的眉眼和海水一样清澈温柔,她低头和他挥了挥手,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从云端跌下去,转眼掉在一棵树上,她闻到一丝淡淡的奶糖味,这时教导主任拿着一叠试卷从树下经过,叉腰瞪她,“你是哪个班的学生,上课期间跑到树上玩?”
她一下子愣住,眼角余光瞥见旁边一丛黑影闪过,竟是秦易铮从树上一跃而下,他轻松稳当落了地,黑色长裤上的衬衫扣子解开三颗,袖子卷至手肘,露出漂亮的手臂线条,校服外套随手搭在肩上,他笑着过去与主任攀谈,嘴里还叼着牛奶棒棒糖,不知说了什么,几句话竟哄得主任眉头舒展,两人齐齐迈步走远了。
走出几步,秦易铮朝她回头,少年眉目英挺,阳光跳跃到他眼皮上,映出波光粼粼的温暖,他悄悄朝她眨眨眼,变戏法似的从校服里拿出一架纸飞机,手腕一转一抬,亮白轻盈的纸飞机向她乘风奔来。
纸飞机越飞越近,视线中的白点扩散成面,最后秋棠眼前一白,一阵清凉拂面的风将她唤醒,她睁开眼睛,看见悬空停在上方的一只修长的手。太阳变得qiáng烈刺眼,她身上晒得有点刺挠,但被这只手挡着阳光的脸上没多少感觉,舒舒服服做完一整场梦。
她尚未从梦境中抽离,意识还有些迷迷糊糊的,两眼发直,仅从手腕处那只金劳力辨认出了来人,“秦易铮。”
秦易铮闻声收回手,“你醒了。”
他逆光而坐,平板搁在jiāo叉的小腿上,右手拿着电容笔浏览文件,秋棠坐起来的同时,他悄悄转了转刚才举得酸痛的左肩。
梦里校服衬衫的少年突然变成眼前的西装革履,秋棠惊讶于秦易铮一身昂贵高定竟然席地而坐,也没垫个垫子什么的,裤子直接硌在huáng土沙石上,而他看起来相当怡然自得,这实在不像秦易铮的作风,要知道他以前皮鞋上沾到一点地砖溅起的泥点都要皱眉,洁癖到近乎qiáng迫症。
“你怎么来了。”
秦易铮的脸逆着光,眼皮轻柔下垂,深邃的眼睛越过长而密的睫毛望着她,瞳孔像一泓清潭,平静水面下暗涌着深沉炽热的祈愿。
他说,就看看你。
秋棠也仰头看着他,像是在仔细辨认这一眼中的深情是否作伪。两人距离挨得近,眼神你来我往jiāo锋片刻,她视线下移,看着他的裤子,“不嫌这脏?”
秦易铮笑笑:“没那么多毛病。”
秋棠挑了挑眉:“还有什么毛病?”
这是个相当棘手的问题,危险程度不亚于“我错了,错哪儿了”之类的自杀式提问,秦易铮低头看着平板,犹如看着一张等待填写的检讨书,秋棠作为他的阅卷人,正平静审视着他。
他抬头,缓缓开口:“养尊处优,狂妄自大,不懂得换位思考不懂得沟通尊重,到了这个年纪还学不会照顾人。”他看着秋棠,“总之,过去惹你不高兴,让你难过的,都是毛病,都得改。”
这些话从秦易铮口中说出来比做梦还荒诞,不知道他这些日子经历了什么,一副大彻大悟的样子,说得如此透彻,还做出如此让步,秋棠觉得难以置信,然而秦易铮检讨架势摆足,眼神真诚无匹,倒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了。
“用不着,你原来那样就挺好,倒也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秋棠说的是实话,一个人为人处事和思考问题的方式角度来源于从小到大家庭环境的培养熏陶,无意识的潜移默化,形成过程相当漫长,因而也非一朝一夕就能改变。
她的确讨厌秦易铮这些毛病,但她个人归个人,换作秦易铮,以他的身份地位,环境圈子,这些都是理所当然,所谓问题根本不成问题。
“原来我也觉得一切都挺好,直到你的离开......还有比这更突然更严重的事吗?我想不到,也不敢再想了。”
他的确骄傲又自负,却并非一意孤行不知悔改,秋棠走之后他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与困惑当中,连秋棠都会离开他,他们之前是那样亲密无间,看似稳定的关系一击即碎,如果不找出症结所在,他将要失去的,无法挽回的,还有更多更多。
秦易铮站起身,朝她笑了笑,“没关系,我会一件一件做给你看,如果你不满意,一定要告诉我。”
秋棠说不出诸如别再跟着我我哪里都不满意之类的话,那天她从盘山公路死里逃生,而秦易铮是向死而生,在那个黑暗无边的夜里,他把她捞出来,然后把命jiāo到她手中。她可以不接受他,但不能指着他说恶心。
一定是太阳晒太久了,秋棠觉得身上热得发痒,过了一遭电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