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幅的画布上堆满了黑红的颜料,红与黑的边界用大刷子晕染出锯齿的轮廓,jiāo界线内外各站着一个软飘飘的影子,笼罩在巨大的十字架yīn影下,仿佛要被挤压爆炸。
周生平时不爱讲话,就喜欢聊自己的画,而这个医院里只有小时候学过国画的冯之吱能牛头马嘴地跟他说上两句。
“我昨天做了个梦,醒来一气呵成画到现在,你觉得怎么样?”
“唔……”冯之吱仰着脸深深吸了一下画中的灵气,说:“万物终结的绝望,孤注一掷的疯狂,还有……”
周生僵硬的脸上浮现了一个笑容:“还有什么?”
冯之吱睁开眼,一双杏眼扑扇扑扇泛着水光,画风陡然一转:“叔,你也觉得我跟臧索今年会结婚对不对?”
“?”
冯之吱情真意切地畅想道:“你看,这两个小人就是我跟臧索。红与黑的结合,十字架不就是教堂?你的意思是我们以后会办中西合璧的婚礼喽?”
周生面无表情地捂住画布:“你的梦真是十几年如一日地清新脱俗。”
冯之吱站在房间一角调节空气净化器:“清新脱俗谈不上。结婚多俗气啊。”
不过人生嘛,就是跟俗气的人做尽俗气的事,这是天底下最大的làng漫了。
……
在经历了不吃不喝不睡不说话的沈太太、我杀我自己的非主流段小哥之后,冯之吱终于站在最后一个病房门前。
一个十九岁的小姑娘,因为创伤后遗症的缘故记忆混乱得很,在这个以bào力著称的小监牢里,她发病的时候反而最难控制。
冯之吱透过门板的小窗看了一眼,依依乖巧地坐在chuáng沿,正对面墙上的液晶屏里放着海绵宝宝跟派大星。
童趣不分年代。
冯之吱跟小西推着小车进去:“依依,吃药了。”
依依抱着洋娃娃爬下chuáng,指了指自己右边的病chuáng,附在她耳边小声说:“吱吱姐姐,我有新室友了。”
冯之吱看向房间里侧。
一个二十五六岁的清瘦男人仰躺在病chuáng中央,从肩膀到双腿结结实实围了好些圈绳子,整个人动弹不得,只有一双深深凹陷的眼睛看向凭空出现在房间里的两个人。对上冯之吱的目光,他微顿了下,仰脸咧嘴一笑。
小西小声解释:“他叫迟基。刚来的病人,情况有点复杂,要等周主任出差回来坐jīng神评估。”
冯之吱朝男人友好地笑了一下,轻手轻脚关上门出去了。
门缝合上的时候听见依依小声跟新室友科普:“这是我们的吱吱姐姐。”
冯之吱停了两秒,听见她补充上后半句“未来的臧医生太太”,满意地递给她一个眼神,将病房门关上了。
一转身,被另一个当事人撞个正着,脑门磕到他胸口别着的钢笔金属夹上,凉飕飕痛兮兮。
“趴这里做贼呢?”
“我刚查完房好吗?你没声音站在我后面gān什么!”
臧索本来不想理她,走开两步看她还弓成虾米嗷呜嗷呜地叫唤,抿唇:“过来啊。”
冯之吱捂着额头跟在他后头,嘴巴在口罩下面一张一合。
臧索头也不回:“再骂一句就把你扔下去。”
“哼。”
臧索的办公室和另外两个医生挤在一起,总共只占着一个小小的书桌跟换衣柜,神奇的是他总能从这个小桌子里摸出点不一样的东西。
楼内人称多啦A索。
多啦A索从小抽屉底下掏出来一管红色的药膏,脚尖一勾拖过来一把转椅:“坐。”
冯之吱双手搭在膝盖上,乖巧坐姿。
臧索中指跟拇指固定住她乱蓬蓬的刘海,指尖蹭上一点沁凉的药膏微微低下头。
灼热的呼吸软绵绵地落下来,刚刚撩上去的几撮碎发又掉下来了。
冯之吱很想撅嘴自己chuī两下,可是下半张脸都包在口罩里毫无用武之地。
七扭八扭地,额头上的杂毛都缠在臧索指尖了。
他垂了眼,语气不善:“我给你都剪了?”
冯之吱没什么不可以的:“你技术好吗?不然你帮我修个刘海?我看你的刘海就剪得挺好看。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刘海长得特别快……”
死亡凝视。
冯之吱最后举了下手:“我自己来……”
臧索两边唇角往下一抿,右手手掌一把撸起她脑门的杂毛,沾着药膏的手指左右前后往红印的地方一撇,完工。
办公桌一角放着张两个人十岁那年拍的一张合照,镜框被擦得增光瓦亮,如同冯之吱的脑门。
“啊啊啊啊啊撩我发际线者死!”
“臧索你在我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
“啧。”
作者有话要说:确认过存稿,是个甜腻腻的袖珍小短篇。(划掉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