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他这会子是只听着花石纲耳熟,还不知道这花石纲堪称当世耗损民力的第一无谓事,哪怕只暂停一年——
须知如今才堪chūn闱,纵只停到今年腊月底,也很够民生暂且休息。
况向晓久琢磨着便是暂时少了宫九双修,
八九个月的时间也很够他修炼到足以打开把最要紧的那个荷包,
因此越发大方,听着老太傅舌绽莲花的诚心恭维,也不计较他掺杂在好话里头,
那句如此,老臣便待圣上再拟一道圣旨,只命各地于来年端午前后,再议花石纲之事”的小狡猾了。
荷包里什么都有的男人,就是这么底气十足呢!
然而很快的,在诸葛太傅出宫之后不久,向晓久胸中的十足底气,就被其他的气”给挤走了。
怒气,郁气,怨气……
说不清到底有多少气,总之就是非常、非常,非常地生气!
如果日后这具身体的主人,有机会如裴寂那般和向晓久面对面,向晓久一定会好好教他做人的!
——这家伙居然是赵佶!
——宋徽宗赵佶!
——那个昏庸、无能,性好奢侈、肆意享乐,又轻信佛道,最终致使靖康之变却无力回天,叫华夏”二字彻底成了笑话的宋徽宗,赵佶!
这具皮囊竟是赵佶!
向晓久差点恶心吐了!
千万别说什么靖康之变到底不比五胡乱华的祸害之大、绵延之长,
且不说靖康之变对后头南宋的持续影响、以及最终导致元朝之中汉人几如猪狗的处境……
至少那一场剧变,
是狠狠将五胡乱华之后,华夏民族好不容易挺直起来的脊梁骨、那在五代十国之中也没彻底折断的脊梁,
给硬生生送予人踩作碎片的!
——是的,是完完全全被踩成碎片了的。
宋之羸弱或许并不只因赵佶奢靡昏庸而起,
甚至就连他面对金人qiáng势时,懦弱屈膝选择议和都还不算大事。
顶天了也就是将那根脊梁踹出几道裂缝罢了。
便是无识人之明,误信jian佞,最终叫金兵破城而入,甚至哪怕连带自己被劫掠北上……
都只能叫那脊梁断成数截。
最终将那数截脊梁骨双手奉上给人踩成碎片的,
乃是赵佶百般忍rǔ、自忖负重,其实不过苟且偷生,
叫金人多了许多羞rǔ宋人的缘由,
也终教最有希望收复河山的那一位名将,竟成了政治苟且、皇家父子私心的牺牲品。
说起来,向晓久生”在大唐,缘在吕明,对于宋朝,不过是于宫九口中惊闻自身经历之后,查看唐朝往事之时,随便一翻罢了。
靖康之耻、武穆之哀,却是随手一翻之间,就足以叫人耿耿于怀的。
偏偏允了莫须有”罪名的那个皇帝,是如今这具皮囊的亲儿子。
导致靖康之变,更将华夏脊梁奉上给胡族彻底践踏成了碎片的,更是这具皮囊本身。
——如果可以选择,向晓久宁可长披一件日日新浸透了屎尿秽物的衣裳,都不愿穿上这么一身皮囊。
——可怜、可悲,又可恨的是,选无可选!
无法自主抉择,确实是人生最可悲的事之一。
而对于顾惜朝来说,无法自主抉择,就是人生最可悲的事,没有之一。
——因为那无法选择的出身,顾惜朝失去的,已经太多了。
或许有着那样出身的人,天生就已经注定没有获得美好与光明的资格。
偏偏顾惜朝又不肯认命。
他一次次在泥潭之中挣扎着,努力想要抓住一切能够抓住的东西,幻想着那就是救命的绳索。
却一次又一次的,哪怕看起来已将救命的绳索握在手中,也总是只要一转眼,那绳索就如尘沙一般,滑落。
无论将手握得多么紧。
越是握紧,尘沙飞落得越快。
越是爬得高,跌回泥潭之中时,也就越是更为脏污不堪。
疼倒是不疼的,只因心已麻木。
前一天还是御笔钦点、跨马游街。
一日看尽长安花——
哦,当然,如今宋以开封为都,看的也是开封花。
但不管是什么花,总是此生最鲜艳明媚、充满希望的那一朵花。
可悲的是,那一朵花甚至还来不及绽放,就又谢了。
这如昙花一现般迅速凋谢的哀艳之花,
落入泥潭的时候、所蔓延开的,
是尚未消退殆尽的清香,
又或者是叫人越发难耐的恶臭?
yīn暗牢房之中的顾惜朝,
那平静道近乎冷静的面庞之下,
是依然坚持他那竭力抓取一切绳索的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