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皇储(15)

  “殿下,殿下?”

  耳边传来秋月的担忧声,明岑回过神:“嗯?”

  秋月有点担心,今早她侍候殿下更衣,一猝不及防地看到了她雪白里衣上的血迹,当场被吓呆了。

  现在看到殿下魂不守舍的样子,她的心就一直揪着。

  明岑揉了揉眉心,安慰道:“无妨,没什么大碍的。”

  她只是在想着之前在谢府时,谢怀玉说的那些话。

  那时她没有回答他,只匆匆挣扎着离开了那温热又让人留恋的怀抱,头也没回地落荒而逃。

  明岑静坐着,他胸膛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她的背上。

  良久,明岑侧目看着忙上忙下的秋月,忽然开口问:“秋月,你跟着孤觉得苦么?”

  秋月不假思索:“不苦,当初如果没有殿下,秋月现在就是一捧黄沙。”

  “殿下。”秋月认真地回复道,“没有什么比活着更有希望。”

  明岑微愕,旋即笑了。

  是啊,没有什么比活着更有希望。

  但是“她”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理由支撑“她”活着,去找希望?

  明岑还记得,“她”面无表情地喝下一整瓶百石散的时候,是九岁,在一个万物复苏的季节。

  就是那一天,把“她”对母亲所有的幻想都狠狠打碎。

  当年陛下能登皇位,除了谢氏的暗中协助,也少不了苏氏的全力支持。

  苏氏,即“她”的父族。

  那人尚是皇女时,就对着苏氏的满座高堂承诺后位永远都是苏家嫡子的,她今生不负苏氏亦不负他。

  当年父亲有多欢喜能嫁给她,“明岑”如今就有多恨她。

  一朝称帝,背信弃义。

  一道圣意,明升暗降。

  一场阴谋,圈地为牢。

  那场自导自演的谋反,至今紧紧地扣在苏家头上,圣上仁慈念旧恩,只收回了苏家兵权,爵位依旧不变,就连苏家皇夫也只是被下令不得踏出凤和宫——而已。

  何其可笑。

  什么仁慈什么大量,苏家和父亲的命根本就是那人逼“她”上死路的筹码。

  为了这点宽宏大量,“她”当着外祖母的面儿将整整一瓶毒药喝了下去。

  苏家日落西山,嫡长女命悬一线,生生把“她”温润如玉的父亲逼疯了,意识至今停在那人登基那年。

  后来“她”捡回来了一条命,却落了一身病,只剩下那摇摇欲坠的父族和神志不清的父亲…以及一个储君名号。

  “她”唯一庆幸的是当年那个储君身份,给了她喝毒药的机会。

  若不是怕做得太过分,引起朝野动荡而惊动谢家,“她”的母亲怕不是恨不得把这个储君也收回来。

  “她”恨么?

  恨天家的冷漠无情。

  恨群臣的落井下石。

  恨这世道的不公不平。

  “她”好恨啊。

  所以“她”潜伏至今,拼命培养自己的势力,不仅仅是为了给苏家和父亲一条出路。

  “她”要和这不公的天家斗,和“她”如死敌的母亲斗。

  至始至终,“她”的计划里,没有她的末来。

  “她”要把命留在这里,弄脏那人的龙椅!

  “明岑”曾在大漠草原留过几个月,那是“她”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

  天高地阔,纵马畅游,那里连风都是自由的。

  那片草原上,是少女的鲜衣怒马。

  但当那人的旨意下达时,“她”只回头凝视了半刻,便不再停下脚步了。

  终其一生,“她”只能被困死在京城中央的黄金笼里。

  谢怀玉是“她”的意料之外,而明岑虽有任务,但与“她”的计划并不冲突。

  既然已经他心有所属,那她自然不会做强取豪夺的事。

  明岑想了很久,终究释然。

  比起满足她的一己私欲,她更希望心悦之人能幸福。

  明岑纵横神界千年,历万钓雷劫成仙,向来从心而行,如今却也学会了爱其所爱,想其所想。

  只是夜深人静时,想到他笑着牵起其他女子的手,十指相扣,共渡一生。

  她的心也会痛啊…

  但再痛也不该再奢想他。

  倘若按照原定的轨迹,那明岑给不了他未来。

  既无两心相悦,又无后路可退。

  给不了荣华富贵,许不出权势功名。

  如果没有天明未明时,他说的那些话的话……

  或许放手……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明岑:“………”

  脑阔疼。

  她想了一上午都没弄清谢怀玉到底是喜欢她还是喜欢那个程月雅。

  如果不喜欢她,那她想划清界限时,他为什么又会是这种反应?

  若是不喜欢程月雅,那他这个不信佛的人,又为什么日日将她送的佛珠?

  明岑的心忽然“咯噔”了一下,猛地站起来一拍桌。

  难不成他还想看着碗里吃着锅里的?!!

  不对不对。

  明岑又冷静了下来。

  他那股清正刚冷的劲儿不是假的,谢氏家风良好,谢怀玉又是殿下神魄的持有者,至少三观还是正的。

  “啧……”明岑头疼地揉着太阳穴,呢喃道,“相思相思,还真是个好名字………”

  单相思真特么苦!

  *

  *

  午后。

  “母亲陛下安好。”明岑行礼道。

  御书房里,明皇坐在书桌的另一端,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打着,保养得宜的脸带着上位者的威严。

  “听说储君昨晚偷偷外出给伤着了?”

  消息挺快的啊。

  明岑唇瓣微勾,不急不缓:“劳母亲费神,小伤不碍事儿。”

  明皇:“以后储君要是想出宫,就走正门。别图刺激,用小偷儿的法子。”

  “儿臣谨记母亲教诲。”

  “……”

  “储君这身功夫……是何时学的?朕可能是太过于忽略你了,竟连你习了武都不知。”

  明岑敛了敛神情,语气温和:“自然是十岁之后开始学的。”

  不然她还有命活到现在吗?

  昨晚的事她完全可以压下去的。

  但是明岑没有这样做,反而顺水推舟地将消息“送”到陛下这里。

  当然——她误入谢府这件事自然传不到陛下耳边。

  明岑能活到现在,明皇自然不会天真地以为她当真如旁人所言的这般无能。

  只可惜她查了这么久,除了知道苏氏与明岑交情颇深外,一无所获。

  明岑唇角弯了弯,午日的阳光透过窗纸映在她如琢如玉的侧脸上,勾勒出她完美流畅的下颚线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