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的,云之夏又累又困,喝了杯热茶就要下去休息,赵若璨急忙叫住她,“你不饿?”
“饿。”云之夏懒懒地打着呵欠,“饿我也没力气吃东西,先睡上一觉再说。”
她站起身来,再也顾不上管其他人,熟门熟路地回自己住的院子。
一直候在门外的杨柳依一路默默地跟着,从始至终,云之夏都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刻意的忽视令杨柳依感到惴惴不安。她一路都在想,究竟是出了身体,才会导致小姐对她态度大变?她甚至在怀疑,是否小姐已经知道了真相,可看她的样子,又似乎不太像。
她只能三缄其口,视情况而定。
云之夏往床上一坐,脸上的慵懒之色顷刻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寒意,冰冷的气息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来。她一句话也不说,低埋着头的杨柳依偷觑她一眼,头皮顿时一阵发麻,“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若是以前,云之夏定会惊异地看着她,问她为何行此大礼,可是现在,她只是用一种冷漠的眼神看着她,双眸如水一般的透彻。
“跪我做什么?”云之夏红唇微启,声音淡漠得仿佛在问一个陌生人。
杨柳依心慌意乱,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纠结半晌,咬了咬唇,艰难地说道:“属下多谢小姐救命之恩!”
云之夏目光微顿,眼中寒意更冷。她思考了这半天,没想到最后只打算跟自己说这个。
不说也罢,她无意强求。
她直视着杨柳依,思索片刻,幽幽地说道:“你先起来吧,回去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你就自行离去吧!”
“小姐!”杨柳依目光大变,惊慌失措地看着她,“您要赶我走?”
“不是我要赶你走,而是你的心不在我身上。”云之夏面色平静。
其实她原本是有些愤怒的,直到在红枫寨时听到张振豪所说的那一番话才醒悟过来。她本就是受了另一个人的旨意才来到自己身边,她的主子始终是别人。照顾她,或者帮助她,皆不过是在完成她主子交给她的一项任务,是自己想得不够清楚,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一切,在她没有做对自己不利的事情之时,自己无权责怪于她。
无私帮助也好,别有用心也罢,这一切都该结束了。
杨柳依身子瘫软,双手不自觉地捏紧,只觉浑身一片冰凉。她不由自主地颤抖,一双眼睛慌乱无措地盯着地面,几次张口,却一个字说不出来。
“我不怪你,更不会为难你,所以,你也不必为难你自己。”云之夏将她的细微的表情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说道,“我两次救你,算是还了你这两个多月以来照顾我的恩情,以后,我们互不相欠。”
杨柳依脑中“嗡嗡”地响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要赶自己走?她心中仍在权衡计较,口中嚅嚅地唤道:“小姐……”
“不用叫我小姐。”云之夏道,“你的主人是舒昀,不是我。”
“您……”杨柳依缓缓抬头,艰难地问:“您不愿意再相信主人了吗?”
“是的。”云之夏不假思索地回道:“我不愿再相信他,更不愿接受他的庇护,所以,你自行从我身边离去吧!至于赵若璨以后会如何对你,是你和你主子的事。当然,我希望你们最好不要做什么不利于朝廷之事。”
“如果我们做的这些,皆事出有因呢?”
“既然你们不肯告诉我背后的真相,那这一切就都与我无关。”云之夏态度明确,面容平静得犹如窗外寒冷的明月。
杨柳依心中虽有万般无奈,却也只能自己默默承受。她深知小姐心意已决,不知缘由绝不会更改,于是,深深地朝她拜了三拜,由衷地说道:“杨柳依祝愿小姐平安顺遂,无病无灾!”
云之夏眸光微敛,心中隐隐有一丝动容,可在原则面前,她从来不会心软。杨柳依在睡梦中不经意间喊出的那一句“长公主”,包含了太多的信息,她不愿逼问,也不会在充满未知的情况下继续让她留在自己身边。
她看不清自己的命运,那就从中脱离出来。
没有等到她的回答,杨柳依心中隐隐作痛,最后什么也没说,起身默默地离开了。
她走出房外,贴心地关上房门,抬头看了看院中的围墙,眼中流露出一丝哀怨之色,旋即,她恢复了一贯的清冷,纵身一跃,轻轻松松地飞身离去。
她前脚刚走,后脚,墙角下便立即闪出一道人影。
是赵若璨,他刚刚让人安排张振豪在客房住下,自己不放心,又跑过来看云之夏。他心里知道,她肯跟自己回来是不想制造麻烦让自己扛,在进宫面圣之前,她绝不会走,可他还是不放心,还是控制不住地过来了。
她们在房中说的话他方才听得一清二楚,他能听出来,云之夏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已经对杨柳依的身份有所怀疑。
她是如此聪慧、敏锐之人,断舍离也是干净利落,一切犹如她亲口所说,她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她有自己的一套原则,一切只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
真想分明之前,她对谁都无法真正信任,要接受他,更是难于上青天。
赵若璨几不可闻地叹气,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让她放下戒备,相信自己?
他转身离开,和来时一样,无声无息。
云之夏实在已经疲惫不堪,连难过的精力都没有,便躺在床上睡着了。
她睡得很不安,梦里全是近来发生的许多事,还有一个个人影,一张张面孔。她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口中发出一声轻轻地呢喃。
“母亲……”
都说“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词汇,一提起便会让人觉得心安与温暖。
她是真的累了、倦了,好想能够回到母亲身边,好想趴在母亲的膝盖上,告诉她,她很想她,她很想拥有一个自己的家。
可是天下之大,何处才是她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