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她有兄长

  妖物一说,本就是信者多,不信者少。

  只是恰好燕绾遇到的这两人都是不相信的。

  她略说了两句,见眼前人依旧是装出来的半信半疑,实际上根本就不相信她的话,她便也就不说了。

  话要说给愿意听的人。

  既然她说的事情,别人都不相信,那又何必多费口舌呢!

  “你们也早些休息吧!”

  燕绾回头冲身后的谢忱和仲宁摆了摆手,很快便走进了灯火通明的院子里。

  虽说此处是小谢府,而并非是燕府,但或许就因为燕绾是暂住的客人,所以院中的下人行事格外小心翼翼,极尽可能的做到周全。

  “你这府上的下人倒是不错,”仲宁看着前方亮如白昼的院落,“很有心了。”

  他们都知道燕绾其实是有些怕黑的。

  谢忱点了下头,并未太过放在心上。

  “已经叮嘱过的事情,要是再做不好,她们也不用再留在府上了。”

  他看着还跟在自己身后的仲宁,心下奇怪:“你今天要在我这人住下么?”

  若是如此,那他得再叫人准备间客院了。

  毕竟先前空着的那间,已经让燕重镜住进去了。

  提到燕重镜,谢忱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找来府中的管家,问道:“阿钊可回来了?”

  管家面色很奇怪,吞吞吐吐的说:“燕小少爷回是回来了,可他……他……”

  “他怎么了?”

  仲宁今儿一天都是无所事事的模样,这会儿倒是提起了几分好奇之心。

  “少爷,您还是自己去看吧,燕小少爷瞧着有些不大好的样子。”

  管家斟酌了好久,也没想到什么好的形容词,只能如是说道。

  燕重镜离开小谢府的时候是一个人,回来的时候也还是一个人。

  只是脸上带了伤。

  “原来是谢大哥你们呀,我还以为……”

  燕重镜听到门边动静,手中就已经握住了剑,眼中的寒光在看清来人模样后,才消散开去。

  谢忱看到了他手中的长剑,顿了下,“你什么时候也学着用剑了?”

  他依稀记得燕绾曾说过燕重镜。

  小少年每日跟着府中的先生读书写字,就已经要花费很长时间了。

  她总觉得一昧的读书,身体会吃不消的,想要为小少年找个武术师父,还特地求到了普度大师的面前,想让小少年跟着甘露寺的僧人学上一学。

  只是她心里想的,未必是别人要的。

  小少年除却读书的时间以外,也并没有跟着谁学武。

  倒是白费了她的一番好心。

  可今日看到的长剑又是怎么一回事?

  难不成燕重镜还瞒着燕绾,跟着谁的后面学武去了?

  “做做样子而已,”燕重镜说话间将手中的长剑归入鞘中,“若是碰到什么人,手中有个利器,心底也能多几分底气,哪怕这剑伤不到别人,用来自裁也足够了。”

  这般尽显落寞的话,并非是寻常时候能说出来的。

  “好端端的,怎么尽说些晦气话,”谢忱抬手敲了下燕重镜的脑袋,恨不得将人打得清醒过来,“有我和你姐姐在,哪里就会让你落到那种地步。”

  燕重镜闻言苦笑了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去见姐姐了。”

  一则,他分不清自己的身份是否为真,再就是燕老爷夫妇将他找回去说的那些话,真的让他说不出口。

  “我爹娘让我劝姐姐放宽心,说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人都是应该往前看的。”

  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

  但话也要分场合说的呀!

  燕重镜哪里会不知道自家姐姐的性格。

  她不知道也就算了。

  倘若她是一知半解,那肯定是想要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的。

  说着话,燕重镜便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药包,随手丢在了桌上。

  “也不知道是谁给他们出的鬼主意,竟是想让我给姐姐下药,将人药晕了后带回燕府去。”

  且不说他会不会做那样的事情。

  就退一万步的来说,他真的如他们所愿,去给燕绾下了药。

  到时候,仅凭他一人,又怎么能将晕过去的燕绾带回燕府去。

  让他拿着长剑装腔作势,倒也还行。

  想要他背着一个人,还能如履平地,那就万万不行了。

  其实他觉得他或许都背不动燕绾。

  毕竟他才十一岁,还是个孩子呢!

  可惜除了燕绾,他家里的那些人都没把他当成孩子看。

  谢忱与仲宁也都没想到燕家人会有那样的打算。

  眼看着谢忱黑了脸,燕重镜叹了口气,道:“谢大哥,你也不用太担心我爹娘他们会用什么小手段,他们也就是嘴上说说罢了,实际上是不敢的。只要他们不想和姐姐反目成仇,那些事情他们都不敢做的。”

  话虽如此,可该生气的时候,还是会生气的。

  有哪家父母会像燕老爷夫妇那样呢!

  仲宁瞥了眼谢忱:“有什么好生气的。一般来说,做父母的见到儿女因为赌气而不着家,会想方设法的将人弄回家里去,也是很正常的吧!”

  “别说他们只是有了想法,还什么都没做呢!就算他们真的做了,你也没道理生气啊!”

  终究是不同的。

  谢忱见过燕老爷夫妇是如何宠溺燕绾的,那真的可以说是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的。

  忽然发现宠溺不再,与寻常人家的父母一般,自然是会有落差的。

  但仲宁并不想知道他们的理由。

  他拍了拍燕重镜的肩膀:“左右你现在也不住在燕府,你爹娘也管不到你,何必担心太多,等着明日跟你姐姐一起出门便是了,不用想太多。”

  又看向谢忱:“还不知道明天那位‘仇叔叔’会不会回来呢!”

  “我看你也还是早些回去休息,不然明天可就没精神陪着绾绾了。”

  仲宁在谢家客房里睡了一觉,第二日醒来就听说仇墨岚上门了。

  “姑娘,有位仇老爷登门拜访,说是想要见您一面呢!”青鱼见燕绾穿着中衣,坐在床上,走上前去,“奴婢此后您穿衣吧!”

  “嗯?”燕绾眨了下眼,才听清她的话,“仇老爷?”

  “他这会儿在哪儿呢?”

  燕绾一边任由青鱼替她穿衣,一边问道。

  “我们少爷陪着那位仇老爷在正厅喝茶呢,好像仲宁少爷和燕小少爷也在那儿,不过那位仇老爷说他并不着急,可以慢慢等着您。”

  正厅里的三人已经喝了好一会儿的茶。

  “小孩子家家的,多睡一会儿也挺好的,你们不必这么早就去打扰她。”仇墨岚低头喝了口茶,余光瞥见匆匆离去的下人,摇了下头,“昨天你们找我的时候,我恰好不在客栈,早上听到消息后,我就直接过来了,倒是没有注意时间早晚。”

  “绾绾她有事想要向您求证,若是让她知道您来了,我们却没有叫她,她是要不高兴的。”

  谢忱不紧不慢的说着。

  虽然对方已经说了可以等,但礼数不可费。

  是他们先去找的人家,结果让人等的也是他们,这就有些不大好了。

  “仇叔叔,”燕绾进门后就瞧见了屋内坐着的仇墨岚,也不知是否是先入为主的缘故,她总觉得仇墨岚看上去苍老了许多,“倒是让您多跑这一趟,本该是我们去见您才对的。”

  仇墨岚冲她点了点头,笑着说:“我还想让绾绾叫我一声义父呢,别说是多跑一趟,就是再跑十趟也是没问题。”

  他说着笑,让人难辨真假。

  燕绾仍是当初的想法,她还是认为有些人或事是无可替代的。

  哪怕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也都是不可替代的。

  “我记得仇叔叔说过,您与我父亲是好友,还曾见过我刚出生的二哥。”燕绾走到仇墨岚面前,问他:“您说我二哥背上有胎记,可是我重锦哥哥身上是没有胎记的。您看到的真的是我二哥吗?”

  “当然是的,”仇墨岚偏开头,看向了摆在墙角的花瓶,瓶身上画着年年有鱼的图案,抱着鱼的小娃娃笑得很是开心,“你既然会问出这样的话,应该也是知道了的。”

  “我当初看到的那孩子,是你亲生的二哥。你说的重锦哥哥就是现在的程焕,按照辈分来说,他还应该叫我一声姑父的。”

  其实燕绾是在诈他的。

  纵是她与燕重锦兄妹情深,实际上她也不知道燕重锦身上是否有胎记的。

  会问出那样的话,不过是在赌一口气。

  全看仇墨岚最后会如何回答。

  “原来我真的有一个二哥呀!”

  燕绾叹了口气,在仲宁等人的注视下,继续问道:“您见过他,那您知道他现在何处吗?”

  “我是说,我亲生的那位二哥,而不是重锦哥哥。”

  她依旧称呼那人为重锦哥哥,而不是她们现在都知道的另一个名字——程焕。

  大概在她心目中,燕重锦与程焕本就是两个人吧。

  仇墨岚摇头。

  “我只知你父亲将程焕养在了膝下,还给他取名重锦,却不知原来的那孩子被送到了何处。你若是想要去寻那孩子,恐怕得先回燕府去问你爹娘才行,那孩子的消息只有他们才知道的。”

  燕绾一时间不知是庆幸,还是遗憾。

  因为仇墨岚的一句话,她好像就有了足够的理由,暂时不去问那位亲生兄长的事情。

  谁让她还生着燕老爷夫妇的气,仍旧是不愿意回到燕府去呢!

  显然不止是她,谢忱等人也想到了这点。

  故而仲宁才会问道:“不知道他的具体行踪也没关系的,那您知道燕老爷当初是叫谁送走那位二少爷的么?”

  他回头看向燕绾:“如果知道护送燕家二少爷的人是谁的话,那中间或许会麻烦一些,但弯弯绕绕再多,也还是能找到燕家二少爷的所在。”

  燕绾顿了下。

  她能说自己并没有那么期待找到亲生兄长么!

  都已经过去十几二十年了。

  说不定她的那位兄长已经成家立业,连孩子都有了。

  这种情况下找过去,便是见到了人,又能怎样!

  难不成还能期望对方能待她有多好么?

  她是无端去破坏别人好日子的人,怎么还能期望太多呢!

  那头的仇墨岚仔细想了想,还是摇着头。

  “我当时满心都在程焕的身上,他是程家仅剩的血脉,我只顾着看他去了,并不知道燕家的那孩子是何时,又是被何人送出去的。”

  “这样么!”仲宁若有所思的点了下头,“绾绾,你想找到燕家二少爷么?”

  “等我将重锦哥哥的事情处理好了,再去找他吧!”

  燕绾想到自己会多出一个素未谋面的兄长来,就觉得有些头疼。

  她见仲宁还想说些什么,连忙打断了他的话。

  “我知道仲宁你是在为我着想,但你也稍微体谅下我的处境。”

  她自小到大认定的二哥,只有燕重锦一人。

  后来更是因为燕重锦的‘身死’,在心目中不断美化着对方的形象,长达十余年的追思,燕重锦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早就已经无人能及。

  哪怕现在知道一切都是谎言。

  但她总得需要时间去适应的。

  仲宁抬头看向燕绾时,眼中的光有些许的暗淡。

  他对燕绾点点头,轻声说:“我知道了的。”

  “其实不管是重锦哥哥,还是我,亦或是那位我还没有见过的兄长,我们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们也未必会在意这样的兄妹情谊,兴许我找到他的时候,他还会嫌弃我打扰了他的生活呢!”

  燕绾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劝说自己。

  仲宁倒是还想要说些什么,但不知怎的又停了下来。

  反倒是燕重镜蹭到了燕绾的身边。

  小少年拽着她的衣袖,期期艾艾的说:“就算他们都不在意,我肯定会在乎姐姐的,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最喜欢姐姐了。”

  小孩子才会说这样的话呀!

  燕绾想起自己小的时候,也是这样拽着燕重锦的衣袖,非要他承认他与她天下第一好。

  那时年少不知愁,也未曾有过忧愁。

  可惜,现在就不行啦!

  她抬手拍了拍燕重镜的脑袋,笑着说:“我也很在乎阿钊的,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会很喜欢阿钊的。”

  她重复着小少年的话。

  如同当初的燕重锦附和着她的话一样。

  只不过她愿意说到做到,而有些人早就将说过的话忘在了脑后。

  燕重镜低着头,没有松开手。

  他小小声的说着:“我相信姐姐的。”

  他信她说话会算话,可他却莫名的感到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