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燕姑娘和谢少爷是没有看见今天的食盒吗?”
瞥见燕绾与谢忱面上的异样,张柳也表现出几分疑惑来,因着海澜月的嘱咐,他在对待燕绾二人的事情上是分外小心,就好比这入口的饭菜,他从来都是不假他人之手,只让他娘子整治的。
若不是他娘子昨夜高热不退,到了早上身边也离不开人,张柳也不会将送饭的事情交给旁人。
他找的那人名叫张炳。
是他的本家兄弟。
张炳在老家因为结巴的缘故,经常被人欺负,张柳知道后,就把人给带到了身边照看。
尽管他待的地方,偏僻的只能用荒无人烟来形容,但这里的人别的地方或许没什么特殊的,就嘴皮子最严实,不会像外面长嘴长舌的家伙,只盯着别人的一亩三分地不断的挑刺找毛病。
像张炳那种听了吩咐,就一五一十的去做,连丁点儿转弯都不会的家伙,怎么还出错了?
这让张柳忍不住陷入迷惑之中。
难不成是因为他一夜未睡,同张炳说话的时候才没能说全?
以至于本该顺顺利利的事情,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食盒没有瞧见,新鲜的菜蔬和鸡鸭鱼肉倒是看到了不少,我们昨日也没去过厨房,自然就不知道那些东西是原本就有的,还是今儿早上才放进去的。不过,不管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对我们来说的困扰还是很大的,毕竟做饭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呢!”
这般说着,燕绾还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明明别人都已经将东西送到她们面前,只需要她们再动动手,把饭菜做熟便可以吃了,偏偏她们就正好卡在了这一步上面。
燕绾回头看了眼还在向上冒着炊烟的烟囱,也不知谢忱在灶中塞了多少的柴火,她往锅里添的那些水可够用。
可别将人家的锅给烧穿了!
那可就很不好了。
她是不在乎那三瓜两枣的钱,但锅这种东西在一般人家好像是挺重要的吧。
“送了菜蔬和鸡鸭鱼肉?”
张柳克制出自己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又问道:“我能进去看看吗?”
他以为张炳只是吃亏在口舌上,其他的本事还是有一些的,却不知怎的这次的事情做的乱七八糟的。
但凡能动点脑子,稍微多思考一下,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看眼前的谢忱与燕绾,手上的茧是握笔写字写出来,可不是像他们这些人一样,是干活磨出来的,她们哪里会自己去做饭呢。
那是真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物!
不只是她们。
就连现在的农家子弟,能自己下厨做饭的,其实也不多的。
昨夜下过一场小雨。
地面还未干透,从上面走过时,便能留下清晰可见的脚印。
张柳走上台阶后,在原地蹬了两下,鞋底的泥沙被蹬下来后,他才跨过门槛进了屋内。
“咦~”
燕绾看着张柳的动作,忽然想到了些什么。
她低头在湿润的地上认真寻找着,杂乱无章的脚印重重叠叠的堆积在一起,然而仔细看去,也只有一双脚印是延伸到了她们屋子的方向,更多的是四下散开去了。
谢忱拉住显些被石头绊倒的燕绾:“这是在找什么,连路都顾不上看了?”
“你看这地上的脚印,可真是有够奇怪的。”
燕绾同谢忱说着自己的新发现。
“我们刚才看过了,屋里的菜蔬很新鲜,那棵白萝卜上面还带着泥,应当是刚从地里面摘出来没多久的样子,可是你看地上的这些脚印,除了刚才过去的张柳以外,竟然没有其他人靠近过屋子,所以屋子里的那些菜蔬和鸡鸭鱼肉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送东西来的人,小心翼翼。
明明做的是很寻常的事情,不过是往屋里送了些新鲜菜而已,却不知为何要将自己留下的痕迹清理的干干净净,生怕被人看到了似的。
难不成是那些菜有问题?
燕绾拉着谢忱的衣袖,开始庆幸自己厨艺不精这个事实来。
幸好她和他都不怎么会做饭的。
否则吃下了不该吃的东西,岂不是会很糟糕!
屋外的燕绾觉得糟糕,屋内的张柳却是觉得糟心。
他望着扒在厨房窗户外面的张炳,压低了声音问他:“不是让你去找孟娘做些早餐,用食盒装着送给燕姑娘和谢公子么!”
“你看看你现在都做的是些什么事情!”
尽管是压低了声音,但看着他紧皱的眉头,还有分外不满的语态,就已经将他的态度表现的分外明显了。
张炳愣了下,连忙摇头。
“哥,不……不是,我……我没……”
他今天一早被张柳找到,说是要替他给新来的两个人送饭,他便按照张柳说的那样,去找了孟娘。
起初是一切顺利的。
虽然不知道燕绾和谢忱何时会起床,但张炳挑的食盒有些保温的作用,而且现在天气也不是很冷,饭菜放到食盒之中,冷的比较慢。
故而他拿了食盒,便往燕绾她们的屋子走去。
想着宜早不宜迟。
谁知才从孟娘家中出来,都还没走出五米远,他忽然就觉得膝盖一疼,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食盒跌落下去,内里的饭菜移了位置,还有不少被撒了出来。
偏偏昨天还下了些雨,他跪下去的地方恰好是个小水坑,衣服上沾了泥,手上也是泥。
这副模样,哪里能到燕绾和谢忱他们面前。
张炳回去换衣服之前,特地先找孟娘,叫她再准备一份饭菜的。
几番耽搁之下,才会到现在才过来。
食盒还被他提在手上,只是稍微晚了些时间,怎的就让张柳这般生气!
可惜张炳越是生气,他结巴的就越厉害。
解释了好半天,却连个开头都还没有说全。
燕绾与谢忱也进了屋,就瞧见压低声音,一个劲儿的数落人的张柳,他正对着的那扇窗户外面,憨厚老实的大个子被训斥的说不出话来,着急的眼睛都红了。
“屋里的东西都是他送来的吗?”
燕绾踮起脚尖看向那扇窗户,摇了摇头,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叫做‘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瞧他长得五大三粗的样子,我还以为他行事会比较鲁莽,做不来那样轻巧的事情,没想到他还能悄无声息的将东西放进来,都没有惊动任何人……”
张炳实在是说不出来话。
他便高高举起了自己手中的食盒,然后冲着屋内的人一个劲儿的摇着头。
言语不到的地方,全都用动作来表达了。
看着张炳再清晰不过的动作,燕绾几人陷入了沉默之中。
良久之后,张柳才尴尬的笑了笑:“那什么,这屋里的东西不是他放的来着。”
如果不是张炳放的,难不成它们还是凭空出现的不成!
谢忱捏了捏燕绾的手腕,尔后看向张柳。
“你之前一直说普度大师那边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好,暂时赶不回来,现在还希望你能快马加鞭的去将海澜月找来,毕竟有人的手伸得太长,作为主家的她,总该过来处理一下的。”
他指着厨房里的东西,说:“如果海澜月实在是回不来的话,那就先请普度大师来看看这些东西,它们应该远不是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谢忱就差指名道姓的说有人想要暗害他们了。
张柳先前想好的推辞,因为此番变故,再也派不上用场了。
他点了点头,又看了眼从外面绕了进来的张炳,迟疑半晌,说:“我这就派人去找大人和普度大师,那燕姑娘和谢少爷,你们今日的早膳暂且先凑活一下……”
“时间也不早了,”谢忱回头问燕绾:“你现在有没有很饿,如果不是太饿的话,我们不如等到中午的时候,跟他们一起用膳。”
要是燕绾现在就很饿的话,那就算了。
直接出去找找有什么能入口的东西。
至于张炳提来的食盒,谁也不知道里面的食物是否安全,所以还是不要挑战危险的事情了。
过了原本应该用膳食的时间,一开始燕绾是还有些饿的,等再过一阵儿,她就完全感觉不到饿意了。
听了谢忱的话,她自然就是点了点的。
普度大师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
夜幕上的星子闪烁着细碎的光芒,与空中的圆月交相呼应着,普度大师踏着月光进了那间厨房。
上午离开前,张柳就应谢忱的要求,不仅没有乱动厨房里的东西,还派了十几个人围在屋子外面,就连屋顶上也安排人上去了,没敢让其他人靠近厨房,以免被人浑水摸鱼了。
这般的举动还是有些成效的。
检查过了厨房里的东西,普度大师从灶下的柴火中抽出了几根树枝,又从碗柜里拿出了几个碟子和碗,将东西挑拣出来后,他拿着带到了大堂之中。
“这些都是有问题的东西吗?”
燕绾一眼就看到了那堆东西当中的柴火。
实在是充当柴火的树枝,与旁边精致的瓷器差别太大,让人根本就没有办法忽视它。
“这树枝是用来做安神香的原料之一,焚烧的时候会淡淡的香味,但是若是无人提醒,即便是闻到了那股子香味,也只会当做什么也没有闻到的,”普度大师捡起地上的柴火树枝,在介绍树枝的特性时,还避开了想要上前细看的燕绾,他对燕绾摇了摇头,“安神香对人无害,却不能多用,正是因为它的原料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小小的毒性,其中就以这种连理枝最为有名。”
换做旁的时候,燕绾还能为树枝的名字惊叹几声。
明明是带毒的东西,却有着那样诗情画意的名字,她必定是想要知道这样的名字的来源的。
只不过她现在却顾不上那些了。
普度大师不叫她靠的太近,她便绕开了他,抓住谢忱的衣袖,上下打量半天,有些慌张的问:“谢忱,你现在有没有感觉不太舒服?”
先前她与谢忱准备自己下厨做饭的时候,谢忱便是坐在灶下塞着柴火的。
也不知那时他塞进灶下的柴火中,有没有普度大师说的那种连理枝。
约莫是有的吧!
燕绾看着堂上的连理枝,再想想锅灶后面的那堆柴火,本来就不是很多的柴火,堂上的连理枝就占了一半的份额,说不定上午烧火的就有它呢!
“我……应该是还不错?”
谢忱闭上眼睛,仔细感受了一番,依旧没觉得自己有哪里不舒服的。
这就有些难办了。
燕绾不由得看向普度大师:“大和尚,你说连理枝有毒,那中了它的毒以后,会怎么样呢?有药可以治吗?你先给谢忱看看呀,我觉得他好像中毒了……”
“他没事的,绾绾不必太过担心。”
普度大师瞥了眼面色红润的谢忱,再看看因为担心,急白了脸的燕绾。
其实在这两人之间,他反倒是更加的担心燕绾。
小姑娘看着是活蹦乱跳的,内里却在慢慢破败着,倘若再推迟医治的时间,恐怕就真的要到药石无灵的地步了。然而他现在却被困在了此处,一时半会儿根本离开不得,他本来就已经有够窝火的了,谁知暗地里竟然还有人敢对燕绾出手,这般火上浇油的举动,让他心里的怒气更深,迫切的想要找个地方发泄出来。
“连理枝的毒性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是叫人闻多了以后,就离不开它而已。”
谢忱与燕绾都是第一次闻到连理枝燃烧后的气味,还未成瘾,倒是不必太过担心。
“幸好你们没有用这些碗。”
比起连理枝,普度大师显然是更加的戒备地上的碗筷。
“有人在这些碗筷里掺了东西,若是用这些碗筷盛饭吃菜,沾了上面的毒,虽然不会立即毙命,同样也是叫人成瘾,可连理枝成瘾还能戒掉,这上面的东西成瘾后,不仅戒不掉,还会让人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是个天大的祸害!”
燕绾好像还是第一次看到普度大师对某样东西如此痛恨。
她沉默片刻,感觉自己好像窥探到了某些隐藏极深的秘密。
正当燕绾思考着人生哲学之际,普度大师已经吩咐张柳将地上的东西收拾干净。
他倒是想要让张柳就此毁掉这些东西,但不好处理。
只能找个地方埋了。
实在不行就丢到茅厕中去。
想来暗中算计的人,还不至于跑到茅坑里去将这些东西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