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停止或者减缓前进的脚步。
元旦才刚过没几天,大伯忽然来家里,说爷爷忽然去世了。我带着弟弟,跟着爸爸回了乡下奔丧。
到了家里,一片哭声,院子挂起了白布挽联,丧棚搭起,一张高案子上,摆着一张画出来的大黑白像,爷爷慈祥此看着我们,像前燃着蜡烛和香,后面是一口漆黑的大棺材。
我爸哭了两声“爹”,然后一头栽倒在地,昏过去了。
其实来的路上,大伯就一直架着他,我和弟弟一直很担忧。
我看我爸爸过去了,立即就哭起来,我的嗓门本来就亮,这么一害怕,哭的简直把顶棚给掀开了。爷爷去世了,我从此再也没有爷爷了,虽然他整天说我二乎,但是爷爷对我也还是不错的。
我弟也趴在爸爸身上哭的厉害。
我爸没气了,我要救我爸,掐人中,大声哭喊,都用上。
我爸终于慢悠悠地醒来,再次痛哭,再次昏厥。
奶奶好像一下子老了几十岁似的,她说:“把老三抬到后面去,别叫他在这里了,他爹生前就喜欢他,担心他,他身子又弱,老头子别把他带走了!”
她的大概意思是我爷爷一直担忧我爸,会附着在我爸爸身上,那我爸爸也完了。
大家就七手八脚地把我爸爸拉到大伯家里去。
丧事办了三四天,我第一次面临亲人死亡,没有丁点害怕。
老人去世要有人守灵,我大伯还有几个堂兄都来守灵,我爸身体弱,我弟太小了,这事我来干!
我对奶奶说:“我把我爸和我弟的那一份都守了。”
他们是轮流守,有守上半夜的,有守下半夜的,我抱了条破被子披身上,连续三天都守在爷爷的棺材前。困了,就靠墙眯一会,醒了,就哭一会。
给爷爷守了三天灵,数不清哭了多少次,想了好多平时和爷爷相处的情景,尤其是暑假里我藏在高粱地,他找了我一夜,气极了的样子!
我真的是后悔极了,如果有来生,我再也不藏那么牢了!
半夜里,我一直记得给爷爷的长明灯添油,因为根根的妈妈告诉我,爷爷去了另外一个世界,非常黑暗,没有灯给他照着,他是看不见路的。
守灵的第三天夜里,我迷糊中,看见我爷爷在我跟前说:“古有花木兰,替父去从军,史有杨家女将,保卫国门!女子有出息,也一样名垂青史,光宗耀祖!”
我迷糊着去拉他:“爷爷,他们说你死了,你去哪里了?急死我了!”
我爷爷说:“小惠,你要争气!”
我知道了爷爷,我……
一个激灵醒过来,哪里有我爷爷?!眼前是我爷爷的棺材,我靠在灵棚的墙壁上,身上披着被子,我堂兄和我大伯他们都在旁边睡着了。
可是,爷爷的样子和声音都非常清晰,这绝对不是梦!我马上大喊起来:“爷爷活了,爷爷还活着,他给我说话呢!”
半夜里,尤其是守着口漆黑的棺材,外面呜呜咽咽的寒风,加上摇曳的油灯,我这么一喊,堂兄和大伯都吓得不轻,一骨碌坐起来数落我:“小惠,你胡说啥?”
我站起来,激动地指着棺材说:“爷爷还活着,爷爷还活着,爷爷刚才给我说话了!”
拼命去推棺材盖,推不动,就哭着喊:“快点呀,爷爷会闷死的。”
我堂兄都快气死了,尤其小二黑哥:“你瞎说什么?你又发癔症了?”
大家一致说我是发癔症了,还把我以前尿锅里的事拿来证明我一直发癔症!
我哭的要死:“你们快点打开爷爷的棺材盖,他真的活着,不能憋死他。”拼命去推棺材盖。
其实在起丧之前,棺材盖是没有钉死的,所以我使劲推,把棺材盖真的推开了,大家怕我把盖子推地上,气急败坏地过来抬,很快棺材打开了。
我爷爷还躺在那里,很安详的样子,我伸手去摸摸他的鼻子,一点气也没有!
我哭的要死,爷爷刚才还活着呢,他还跟我说话呢,爷爷你快起来呀!
家里人不会相信我说的话,因为我一向睡觉迷瞪,所以他们现在觉得我不仅睡觉迷瞪,肯定是中邪了!
小孩子中邪是常有的事!
天没亮,我大妈、我奶奶还有邻居根根的妈妈,三个人,拿了三根筷子,弄了一碗水,在香炉里立上三根香,剪了一个纸钱,一遍遍地给我叫魂!
“小惠,回来吧,小惠,回来吧!”他们不断地叫。
我才不管什么魂回来不回来,我爷爷昨天真的跟我说话了,我想我爷爷!
爷爷下葬那天,村上很多人抬了棺材往外走,我哭的不行,因为这次好像再也真的看不见爷爷了。尽管这几天他躺在棺材里已经不会说话。
但是棺材盖没有钉死,我还能看见他的脸,好像安静地睡着了。
以后就看不到了,我总不能挖开我爷的坟墓去看他吧。
其他人怎么哭怎么闹的,我哪里有心思去看,我只是拉着我弟小手,我们俩都穿着麻衣白袍,一路走一路哭得好几次看不清路差点摔了。到了坟地,我爷爷已经下葬了,土已经往棺材上埋了,我爸爸哭的再次昏在地上。我和我弟也哭的天地昏暗。
我感觉有人拉扯我的衣服,我张着泪眼扭头看,是根根的九姐,她着急地小声说:“你妈不在,你快点去抓你爷爷的棺材土带回家里去呀!”
我看我大妈已经装了一袋子,跑回家去了。
我不懂啥意思,根根的九姐就拿了一块手帕,叫我赶紧包一包土,带回去。
我爷爷都没有了,我还要挖他坟头的土?
我才不要呢,我没有接她的手帕,我哭着说:“我不要扒爷爷的坟墓。”
她站起来,翻个白眼,愤愤地说了一句:“唉,真是个二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