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弟知道我在工地卸车,他周末也跟着我和牛二一起干,我奶奶知道了,很心疼,又跑我家来和我妈闹:“你天天在家里不出去,钱从天上掉下来啊?老三那几个钱都被银行扣了,你不要再想着自己还是大厂长了,你去摆个摊,设个点,多少赚两个钱,你看看,小惠和小轩现在都在外面干小工,你还在家里躺得住吗?”
不消说了,又是一顿大吵。
气怒之下的我妈,找到工地,看我和我弟、牛二正奋力地搬砖,她竟然当着大家的面给了我一个耳光:“你带着你弟做这个活,你是做给我看吗?故意打我脸是吗?”
我愕然地看着她,心里的难受说不出:“妈,你很难,我都懂……”
牛二立即说:“阿姨,你怎么能打小惠呢?她多辛苦你知道吗?再多的困难总会过去的,自怨自艾有什么用?”
我妈看着牛二,话就像刀子一样嗖嗖地就飞过去了:“你装什么好人?这是你姐的工地是吧?你有能耐找个好活啊,出大力谁不会啊?你那点小计俩根本不够看,你不就是打她的主意吗?我告诉你,这辈子你休想,只要我有一口气,你也别想和她在一起。”
牛二的脸涨得通红。
我说:“妈,你说什么呢?他姐照顾我们,什么也不图的……”
我妈怒道:“你个傻货,现在心就向着他了是吧?”
话是没有办法谈了,围了一圈子泥瓦工,我现在快满十八岁了,我知道丢脸了啊。
我跑,使劲地跑。
从小,我就擅长跑,跑的特别快,特别特别地快……
牛二追我来了,我弟护着我妈离开。
追了很久很久,牛二终于追上了我,累的他上气不接下气,拉住我,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站在他面前,看着他,他也看着我,这个男孩子,和我打交道三年多了,从他把我从水里捞出来开始,他一直就这么好看,和卫其野是两种类型的好看。
“牛二,你多大了?”我开口问他。
他一点都没想到我开口竟然问这个,我倔强地看着他,他眨眨眼说:“比你大一个月。”
我不相信:“牛二,我今年18岁了,上学比别的同学晚一年,我比同班级的都大一岁。”
他说:“我家人溺爱我,所以我也晚了一年上学。”
“走吧,你姐那边的砖还没有卸完。”我扭脸就走。
牛二对于我这种瞬间转换七百二十度的思维,已经习惯了,三年,用心的话,会建立很多习惯,比如,我跳脱的思维,比如牛二这个名字,再也不是当初我最嫌弃的那个名字,它和聪明、好看、善良等褒义词划等号。
我继续去卸车,没有办法,我妈再骂我,我也要吃饭,吃饱了饭,才有精神考我的大学。
校园里竖起了一个倒计时大钟,教室里拉起了横幅,教室里安安静静,再也没有当初的嬉戏打闹,我们的耳边只有窗外的知了不停地喊:“快了,快了!”
是啊,快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是骡子是马,要见分晓了。
大钟终于完成使命,指针静静地定在了“0”!
每个家长都精神高度紧张,在高考前一个个敛声屏气,还很多家长为考生买补脑液等营养品,但是无论什么动作,都是轻轻地,小声地,唯恐惊动了某些无法言述的东西,导致自己的儿女被挡在门槛之外。
高考时,我爸让我奶奶和小姑都回去了,我妈情绪也舒缓了很多,她说:“你好好考,考出去,也不枉这十一年吃的苦。”
我爸想像别的家长一样陪着我去考场,我说不用了,叫我弟跟着我吧,他过两年也要高考,提前感受一下现场,到时候不会慌。
我弟骑着自行车,我坐在他的车后座,心里很是感慨:“小轩,多快啊,你现在竟然也能带着我跑了。”
我弟说:“姐,我们都努力,以后我买辆最好的车,带着你周游世界。”
我高兴地说:“好呀,你要开那种高大的越野车,轿子车虽然好看,可是我不喜欢坐,太低矮,憋屈。”
我弟说记住了,越野车,最高大,视野最开阔的那种。
现在,先坐着我弟的敞篷跑车去进行那命运的第一轮拼杀吧。
第一天语文、物理都是我强项,我考的非常轻松。学校里平时的模拟题比这些难多了,论文在我看来也非常好写,我写的很是得心应手。
考完出了考场,我就看见牛二,他看见我脸色很好,就激动地过来问我:“考的不错吧?”
我点点头:“嗯,带劲儿!”
因为怕作弊,我们所有的考生都是穿插开的,我和牛二的考场隔了好几个教室。一个考场即便有一两个同学,座位都离的很远。原先一个教室里45人,现在只有20人,而且有三个监考老师,作弊?有那个动脑筋作弊的功夫还不如多思考一道题。
终于考完了。
我们县中,每年高考结束,全校大聚餐,食堂请来酒店的大厨,拿出看家本领,做出最好的饭菜,全部免费给毕业生吃,而且不限量。
最后的狂欢。
我高兴地拿了盆子,和班级的同学一起去,尤其饭团的团子们,最后的聚餐。我们拿了五个铁质大脸盆,给食堂师傅讲了一下,他们很痛快地给我们装了五大盆,几十个团子围成一圈,欢快地吃着,猜测着后面的事。
杨老师也和我们一起聚餐,他看看大家:“哎,赵青没在啊?”
崔丽雯小声说:“考砸了……”
许慕卿有点伤心地说:“其实我考的也很烂,反正是艺术院校,大不了念个差点的学校,但是我必须和你们聚会,因为这一次分别也许一辈子都见不着了。”
我诧异地说:“不会吧,哪能一辈子见不着?回家来就可以聚啊。再说不是还有十年、二十年聚会啊。”
许慕卿说:“再像现在这么齐全地聚会,谈何容易啊!”
黄晶晶拍拍我肩膀:“我反正追着小惠走。”
立即,就有人说,哎,你追着老班吧?!
黄晶晶也不否认:“昂,我就追老班去了,老班就是我这几年的动力,晚上一想到老班我就不困了,继续挑灯夜读。”
大家都哈哈大笑。
杨老师笑笑,接口说:“随时欢迎你们回来,你们回头都把联系方式告诉我,我整理出来班级通讯录,一个个地寄给你们,都不要断了联系,将来,即便你们互相见不着,也要互为依靠,互相支持。”
杨老师说其实很多很多同学,高考结束,真的一辈子都没有再见。
我们都沉默了。
半天,崔丽雯叹气说:“今天,算散伙饭吧?”
一句话,我们都眼圈儿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