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宇是在我去宾馆找他的两天后回学校的,杨升估计是真的相信我的话认为齐宇住院了,还特别关心的打探他病情怎么样。
齐宇这个人很别扭,虽然回学校之后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和我开玩笑、拿我零食、坑我零花钱,但我能感觉出来,我俩之间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有时候老娘恨不得给他个大耳刮子,揪着他的领子问他,一个大男人能不能豁达一点。
要说我和齐宇吵架,斗争经验就实在太丰富了,先看脸色再慢慢诱导,敌不动我不动,敌若特别生气我只有先一通道歉再慢慢哄。
老娘可能天生欠他,长这么大我还没干过这么憋屈的事,就连和我妈都没这么服过软。
那天在宾馆,我一通解释,他虽说半信半疑,倒也没继续发脾气,他只问了我一句话。
你是不是喜欢梁寻?
其实我去找他之前我想过他会问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我心里知道,对于齐宇,我已经瞒不下去了,他早晚会知道。
齐宇苦笑了一声,把头埋进膝盖里,“呵呵……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我没说话,拍了拍他的肩膀,即使他曾经把对我的喜欢以开玩笑的形式结束,即使他现在并无立场干涉我对别人的喜欢,但我还是觉得愧对齐宇。
这可能就是感情中的无可奈何吧,我终究是回应不了他的喜欢。
齐宇,对不起。
那天,我出了宾馆之后,齐宇给我发了条短信,仅仅三个字。
他说,对不起。
我知道,我俩可能再也回不到以前的样子了。
高三上半学期就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我的成绩稳定保持在介于一本线和二本线之间,如果运气好就能过一本分数线,运气差点就是二本。
有时候我偷偷的看到我妈在帮我看学校,都是一些师范大学,当老师一直都是她对我的希望,但我却偷偷的看一些北京的大学。
有很多学校对梁寻、张彤他们这些名列全校前几的好学生抛出了橄榄枝,梁寻全部拒绝了,我知道,他的梦想是清华嘛。
寒假的时候,我主动让我妈帮我报了个补习班,我爸挺惊讶的,“你不是不喜欢补习班吗?”
我笑,这种时候,哪还谈得上喜欢不喜欢,往脑子里塞知识才是重点,更何况,我的梦想可是北京啊。
那天,我从补习班回来的路上碰到了一个老朋友,一个很久没见的朋友,乔悦。
这就是缘分了吧,虽然她换了手机号,茫茫人海,我们还是遇到了。
乔悦还是老样子,一头黑长直,精致的妆容,一颦一笑都特别优雅,人群中一眼便能看见她。
乔悦在不远处看到我之后笑着挥了挥手,她的脸上永远都洋溢着笑容,潇洒自信,即使当初主动退学的时候也是很从容的,从来不抱怨,这样的女孩子,真好。
乔悦请我喝咖啡,她说她现在在北京和几个朋友合伙开了间酒吧,生意还不错,前天回来处理点事情,过几天就回北京了。
“有遗憾吗?”我问她。
乔悦很聪明,她懂我在说什么,嘴角浅勾出一抹笑,勺子慢慢搅着咖啡,“要说不遗憾,没有谁会想被逼无奈退学,也许读书会让我的前程更好,但遗憾不是用来怀念的,我选择的,从来不后悔。”
我欣赏她这股魄力,是我永远学不来的。
“那祝你越来越好。”我说。
乔悦抿一口咖啡,“也祝你考个好大学。”
我们互相留了个电话,乔悦说如果我去北京的话再联系她,我笑着点头,“会的。”
见过乔悦之后突然发觉,我们真的长大了,彻底长大了。
高三下学期每个人都拼了命的学习,就连家长都进入了备考状态,只要我在家的时候,我爸我妈特别和谐,不像以前那样总拌嘴,生怕吵到我学习。不过最近我爸的公司遇到个复杂的案子,他一天特别忙,忙到我都见不到他人,我妈就算想吵有时候都找不到人。
梁寻最近几次考试都超过了清华的分数线,不出意外的话,他妥妥的是个清华苗子。
每天晚自习,他总会抽出半个小时替我讲解我不会的题,我有些愧疚,在分秒必争的时候他浪费自己的时间帮我补习,我心里真的过意不去。
梁寻看出了我的想法,一巴掌拍上我的头,“给你补习耽误不了我多久,反正我都会的差不多了。”
听听,是人话吗?
我撇嘴,“那我就不客气了。”
高中三年能遇到梁寻,我真的是三生有幸了,抛去感情方面不说,他算是当了我三年的补课老师,我真的很感谢他。
“安栾,你想往哪考啊?”
晚自习下课,教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梁寻两只手背在脑后,靠在椅子上。
这次我没有犹豫,“北京啊。”
我想和他一起去北京。
梁寻愣了几秒,从窗户里我清楚的看到了他眼神里的闪烁,他笑了,“好。”
“安栾……”
“嗯?”
“……没事,等高考完再说吧。”
这天晚上,我俩一直在教室里待到十点多,直到寝室快关门才回去。
我们一直在说一些无关紧要的,无关高考,无关未来,梁寻和我讲他小时候的趣事,还有初中发生的事情,反正很多很多好玩的事情。
他讲的认真,我听的入迷,时不时笑出了声,我也给他讲我的事情,小时候学舞蹈啊、学跆拳道啊、学钢琴啊、和齐宇一起欺负小朋友啊,很多很多……
高三的日子,我们格外的珍惜,仿佛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偷来的一样,我也意识到我和梁寻做同桌只剩下几十天的时间了。
时间过的可真快,我现在还清楚的记得当初在办公室梁寻说要和我做同桌的画面,恍若昨天一样,却已经过去两年之久了。
我的高中三年即将结束了,都说高中的这三年是人生中最好的时光。
确实,对于我来说,是最好的时光,即使半年之后就各奔前程了,即使以后我和这些好朋友不一定还会不会重聚,但和他们共度的三年永远是我心里最好的时光。
陈凡她妈妈给她请了个家教,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学习时间,陈凡说,她妈妈希望她上北京的大学。
“北京好啊,我也想去北京,说不定以后就可以在北京再见啦。”
陈凡幽幽的看我一眼,“为了爱情,你可真是伟大啊。”
被她说的我有些不好意思,“什么叫为了爱情,北京多好啊,我本来就喜欢那的大学。”
陈凡耸耸肩,明显不相信我的话,“那你可要加油了。”
当然,从上高三开始,我已经拼了命的学了,从未这么认真的学过,挑灯夜战到凌晨已经是常事了,像梁寻说的,我还可以更努力。
黑板上的天数一天天在减少,班级里的人也越来越焦虑,不少人竟然出现了考前综合症,对着不太满意的卷子就莫名其妙的掉眼泪。
杨升挨个同学谈心,包括帮忙缓解压力以及了解同学们想上的大学,拿出了老师的专业实力尽力帮所有人度过这难熬的高三。
刘扬说他想去北京航空航天大学,以后要为国家的国防事业做贡献,陈凡哈哈大笑,“我看你以后还是去当空姐吧。”
在全班的哄笑中刘扬气的拿书摔桌子,人心惶惶的高三已经很难听到这样悦耳的笑声了。
蒋夕含说她要去北京师范大学,以后毕业当个老师,我记得她从一开始就想当个老师的。
齐宇说他妈妈希望他能学金融方面的专业,最好去北京,即使学的不好,混个文凭也行,以后毕业了直接接手家里的公司。
齐宇是不在乎学什么的,反正他对学习没兴趣,家里怎么安排他就怎么接受。
好像我身边的朋友都想去北京,我幻想着明年这个时候,我们能一起在北京重聚,还像高中时代一样,一切都没变。
时间倒数着,逐渐炎热的天气让班级的人变得越来越烦躁,有时候做错一道题能暴躁的撕碎好几张验算纸,汗水滴在卷子上晕染出一个小水滞,半晌便被高温带走,独留下一个淡淡的痕迹。
杨升自掏腰包给班级里购置了两台风扇,凉爽的风把带走了夏季的闷热,只是每天都要满地捡卷子。
经过头悬梁锥刺股的努力,我勉强上了600分,去年一本分数线是580多,我这个成绩,如果稳定发挥的话,低分飘过不成问题。
我离北京又近了一步。
毕业典礼在五月末,安排在阳光正盛的早上九点。
随着五星红旗的升起,各个代表老师上台讲话,祝福一下所有莘莘学子都考上理想的大学,最后地中海校长结尾发言。
这个会和以前所有大会一样无聊,但这次更多的是沉重,所有高三生的沉重。
高一和高二的学生还兴致勃勃的在下边讨论是升旗手好看还是那两个护旗手更好看一点,而我们,早已经过了讨论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们,明年也会像我们一样沉重。
学校按高三的人数买了很多气球,每人发一个,在上边写上自己的愿望或者想说的话。
我想了很久,最后用碳素笔写上几个大字。
——永远的我们。
梁寻、齐宇、陈凡、夕含、刘扬、乔悦……永远的我们。
随着地中海校长的一声令下,五颜六色的气球飞上天空,特别美,操场上爆出了经久不息的掌声和欢呼声。
梁寻个子高,站在前边,从我的方向正好能看到他正仰着头看着放飞的气球,就像看着我们三年的时光,永远也回不来了。
梁寻,毕业快乐!
离考前只剩三天了,学校给所有学生放假,回家休息休息,好好放松一下,以最好的精神面貌应对高考。
以前放暑假的时候,总有一堆暑假乐园习题册,抄答案都抄不完,那时候真的很烦,因为老师们根本都不一定会看,然而我们还必须得浪费笔水去把答案都抄上。
但真到了不用抄暑假乐园的时候,心境又变了一番,不是快乐,而是更沉重了。
这不只意味着要高考了,更意味着我们要分别,共度三年的同窗即将各奔东西,各寻前程。
杨升走到讲台上,不耐其烦的讲了一遍又一遍,“一定要去买一个考试袋,透明的那种,铅笔橡皮都准备好了,圆珠笔也多带几支,一定要黑色的。
“知道了。”底下悉悉索索的声音,很低很沉。
“还有啊,带矿泉水的学生记得把外边那层纸撕掉,考场里只让带透明瓶子的水,还有低血糖的同学,或者一紧张就爱晕的同学都带几块糖或者巧克力,进考场前吃两块。”
“第一节是语文,考完可以休息睡一觉,家长在学校周围开个钟点房就可以,切记都别上网对答案,网上的那些答案都不准,别影响你们下午考试的心情。”
“还有啊,千万别忘了涂卡啊,每年都有同学忘记,一定要提前涂,做完选择就把卡涂上,涂在答题卡上的学号千万要多检查几遍,切记不能涂错,最重要的是条形码,千万别贴错了,要不然高中三年就白费了,别嫌我唠到,这些事情都得记住了。”
杨升讲完了,他比这三年每一次开会都更唠叨,同样的话恨不得说十遍,但这次,我们没人嫌他烦。
不知道谁先有了哭泣声,紧随着班级里越来越多的哭声响起,我余光瞥到了梁寻隐忍的表情和即将冲出眼眶的泪水。
我把头转向另一侧,趴在桌子上,眼泪在脸上胡乱流着,我以前只知道眼泪是咸的,但今天,我好像尝到了一丝苦涩的味道。
杨升转过身子背对着我们,我知道,他不想让我们看见他的难过。
过了好久杨升转过来,脸上没了泪痕却能清楚的看到红红的眼眶,他傻傻的笑着,“都别哭了,大家以后又不是不见了,你们有时间记得回学校看我啊,我永远是你们的班主任,你们永远是我杨升的学生。”
底下的哭声更大了。
我仍记得第一次见杨升时他憨憨的样子,穿个大棉袄拿个水杯在讲台上自我介绍,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我叫杨升。还有军训时戴个草帽满操场训我和陈凡还有夕含,明明自己都不懂还非要教我们站军姿,还有唠叨时被我们无情的赶下讲台时那不满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老杨,江湖再见!
临走之前,我拿手机拍了一张教室的照片,梁寻在我旁边拍拍我的头,“以后还能回来。”
是能回来,可再也不是我们的教室了。
我的目光定格在我和梁寻的位置,倏的一下,我的眼泪冲出眼眶,鼻子很酸很酸。
我的高中三年,我的同桌,我们的一点一滴,我所有的美好回忆。
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