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夜游

  我爸最近迷上了拆电子用品的拆装与维修,说白了就是把一些电器拆开再给装上,下班回家吃完饭第一件事不干别的,而是坐到地上,头上绑一个小手电,就是那种半夜下海摸鱼的人为了看清东西在头上戴的那种小灯,然后开始拆东西。

  “一个会计不好好算账,没事瞎装什么技术流。”

  我妈对于我爸胡乱拆东西这件事情很不满,逮到空就挤兑两句,我爸却不以为然,“人类进步离不开科学研究,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你那叫科学研究吗?你那叫祸害东西。”

  老童义正言辞,“进步的过程中总要有牺牲的。”

  “是,都牺牲自己家里了。”

  其实也不怪我妈生气,主要是我爸把科学研究道路上的牺牲都给了自家的家具了。

  家里的电器,大到电饭煲微波炉,小到收音机遥控器全都被我爸拆了个遍,就连我妈和我爸结婚时的彩礼,一套价值三百多的音响设备也没能逃过我爸的魔爪。

  别看现在的三百多不算什么,在当时可贵着呢,据说我爷爷为了给我爸娶媳妇,卖了家里的一头牛才买了这套音响。我妈可宝贝着呢,她这人喜欢老物件,时光沉淀过的东西她觉得有感情,前几年我妈还会偶尔唱一唱歌,这几年可能是年纪大了爱好也跟着变了,就把音响收起来压箱底了。

  我爸这人不像我妈感情细腻,他可不想那么多,看着那音响放在那也是落灰,索性搬出来研究研究,这么地就给拆了。

  我了解我妈的脾气,她要是发起飙来一定会波及我这小小的池鱼,为了我的身心快乐,我提醒我爸,“我妈应该不能同意你拆音响。”

  我爸手比嘴快,我的话刚落他就把音响的几个按钮给卸了,胸有成足的说,“没事,我装的快,你妈到家之前我就能装回去,别告诉她就行了。”

  理倒是这么个理,可我总觉得不靠谱。

  事实就是,我爸的三脚猫技术根本无法支持他草稿都不打就吹出的牛,我妈下班回家看到满屋子被肢解了的音响“尸体”时,当时就气的直喘粗气,并且放话说,我爸要是装不回去就不用睡觉了。

  我爸这人就是嘴硬,明明事实就是他技术不够还硬要怪说明书不对,当然并没有什么底气,就是蹲在地上自己嘟囔,“我明明按步骤装的,不应该错啊···”

  我妈气的胡子都要起来了。

  我站在客厅的角落里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该来的总会来,我妈说不过我爸就把气转嫁到我对头上,“你就不能拦着点,就知道和你爸一起同流合污,我怎么摊上你们俩了。”

  “我也拦不住啊……”

  我委屈,果然还是殃及到了我这个小小的池鱼,悲哀。

  我妈把包扔到沙发上,头也不回的摔上了卧房的门,扔了一句“自己弄晚饭吧”我爸抬头看我,我摇摇头,“我不会做。”

  我爸叹口气,“那订外卖吧。”

  我不想吃外卖,从我爸钱包里拿了一张绿色毛爷爷出门了。

  我的家乡长相有点不佳,北方的冬天永远顶着一张粗糙的脸,各种风沙和凉风盘旋在一起,遇到大风天出门如果不做好防护的话一定会有红血丝,看起来就像高原红。

  城市里永远不缺高楼大厦,可流水一样的领导班子总爱瞎指挥,今天开发一块地建楼,明天又要拆迁,楼还没建好领导就换了,只留下一栋栋既没拆完也没建好的半截建筑。新官上任才不会管前任留下的烂摊子,就那样突兀的放着,就好像青春期溃烂的脸留下的痕迹,虽然不碍老百姓的事,但真的不好看。

  我爸说他和我妈结婚的那个年代的城市是最好看的,不是外表,而是当时的人和政府都致力于把家乡变的更好,没有胡乱拆迁也没有随随便便下一封批文就开发楼盘。但自从经济发展起来了之后的城市就变了,空气污染就是最好的证明。

  去年我们一家去北京旅游,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雾霾天气把我们困在酒店里待了三天,什么景点也没去成。

  我没有生在这个城市最美的时候,却见证了它变丑的过程。

  我走进小吃街里边,大烧烤炉子前边放着超大风扇,风扇把烧烤烟雾全都吹到了外边,路过烧烤摊的时候都辣眼睛。

  这不就是污染空气最好的例子吗?

  我的伟大理想就是希望所有的路边小摊都能发展成正式规模的门店买卖,有证书有手续,进门有服务员鞠躬说欢迎光临,这才是人类进步的小目标啊!

  要是梁寻知道我的这种思想后,一定会特别鄙夷的说我“你又不是国家领导人管那么多干什么?你还不是一边喊着保护环境人人有责另一边天天吃外卖制造白色垃圾?”

  这就是梁寻能说出来的话,他绝对会找到机会就反驳我,欺负我好像成了他的一种乐趣。有学霸光环的人说出的话总是让我无法反驳的,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但我爸说过,人要有想法,就像他一样,莫名其妙就有了研究电子科技的想法,然后就行动了。

  我也一样,即使我现在不去做,不代表我将来不去做,也许在某天我会义正言辞的说“我再也不吃外卖了”但是在那之前我还是抛弃了我所有的伟大愿望坐到了烧烤摊的椅子上,因为我真的很饿。

  这家小摊离我家有点远,我第一次来,也不知道什么好吃,指着旁边人桌上的菜点了两个。

  “老板,两扎啤酒,快点。”

  我身后传来熟悉的嗓音,然后就听见椅子被人暴躁拉开摩擦在地上的声音,能这么虎的人我只认识一个。

  “陈凡。”

  我回头喊她,陈凡看见我突然笑了出来,笑得很瘆人,我打了个寒颤。

  陈凡坐到我对对面,“你怎么在这。”

  “我妈今天罢工了,我就自己出来觅食了呗。”我说,“你呢,谁又惹你了,这么暴躁。”

  陈凡看起来很烦,“我妈呗,她发现我谈恋爱了,连带着上次家长会的事情和我一起算总账。”

  上次家长会的时候陈凡把她辈分高的小哥哥请来这件事情到底是没从杨升和手底下逃过去,杨升找陈凡谈话,陈凡说她爸妈都没空,不得已才找她哥来开家长会。杨升当了这么多年老师,什么套路没见过,陈凡这点小九九自然就暴露了。

  “然后呢。”

  “哪还有什么然后。”陈凡灌了两口啤酒,“就逼问我男朋友是谁,逼我分手呗,我一气之下就跑出来了。”

  “吵架不解决什么问题,你还得和你妈好好谈谈,还能不回去了?”

  “我妈这个人就不讲理,死人和她说话都能给气诈尸了。”

  能看出来陈凡气的不轻,两口一瓶啤酒就没了,我从她手里夺下还没开盖的啤酒,“别喝了,对身体不好。”要是醉了的话倒霉的就是我了,上次扶齐宇那个醉鬼已经用了我对洪荒之力了,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我真怀疑我妈生我就是为了传宗接代的,就没见过对女儿说话那么暴躁的妈,吃枪药一样。”

  我很无辜的挠挠头,“生孩子不就是为了传宗接代吗?”

  “……”陈凡很生气,桌子拍的啪啪响,“爱,是爱,要是不爱孩子还生我干嘛?还不如一出生就把我掐死。”

  陈凡是我见过第一个这么咒自己的,够刚。我真怕她一个生气把桌子给掀了,紧忙顺着她的毛,“好好好,是爱。”

  陈凡一肚子怨气,和我吧啦吧啦说了一堆,大部分就是说她妈太强势了,什么都要管,越管她就越叛逆,越不让她干什么她就非要干什么。

  我都能想到陈凡和她妈妈吵架的场景,两个脾气暴的人互相吵,然后叛逆期的陈凡为了赌一口气就和她妈对着干。

  在我的印象里,我好像还没有叛逆的时候,可能是家庭的原因,小时候我被灌输了太多尊重长辈孝顺第一这些话,我的思想意识形成之后导致我妈的话我一般不敢反驳,长期处于她的压迫之下慢慢变怂的我也没有机会叛逆,我认为对比起来我算是给家长省心的孩子了,我妈难道不应该很骄傲吗?

  晚上我爸还在客厅修音响,我进屋问我妈,“妈,你觉不觉得我特别乖?”

  我妈疑惑的看着我,伸手摸了摸我对额头,“没发烧啊,你怎么了?”

  “你不觉得我比别家的孩子好吗?我都没有叛逆期。”

  “你天天气我还不算叛逆?”

  妈妈和孩子看的方向不一样,在我看来我已经够不叛逆的了,像是在家偶尔拌个嘴啊,心情烦躁的时候摔个门啊都不算事。

  “可我没有谈恋爱啊。”我说。

  在我看来,叛逆的底线就是谈恋爱,我没碰到底线就证明我还是个好孩子。

  我的话刚落,我妈就像条件发射一样很轻的笑了一声,在我听来就好像嘲笑一样,她惊讶的看了我一眼,可能是没搞明白我到底想表达什么,然后我妈说,“那是没人看的上你。”

  我觉得我妈生我可能也只是为了传宗接代,没人这么损自己亲闺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