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的第一次窨花做完,已是中午时分。
她进屋拿出一个竹盘子,里面放着一些杯碟。
东西放在槐树下的木桌上,她坐在一旁,烧水,洗杯,舀茶,一切动作看着都是那么的随意而优雅,完全不像是一个粗俗的山野女子。
留风靠着槐树上,眼睛围着她,就那么不远不近的观赏着她的一举一动,一蹙一颦,就像是在品味一副有意趣有灵魂的画卷,更多的是好奇和探寻。
一壶茶泡好,茶香逸散开来,比新鲜的丹桂的香气略淡一些,却是十分清新,沁人心脾。
猛吸一下,只觉茶水又带着几分含蓄又迷人的桂花香,还有一丝丝甜度。
看着一壶茶两个杯,几碟不同颜色的点心,还有那根女子刚用衣袖擦拭过的木凳子,留风有些不好意思的坐了上去。
女子一直不说话,也没有太多的表情,留风只能伸手去拿起一块橙色的糕点,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他一口咬开,酥松绵软,还带着一丝丹桂的香气和甜味,再尝一块白色的,只觉香甜爽口,入口即化。
留风把所有的点心都尝了一遍,茶也喝了两杯,女子还是自顾自的,品着花茶,吃着点心,完全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这些年,留风打过交道的人不多,但也不少。
男女老少,富贵贫穷,修行大能,普通百姓,就是没有一个人能像面前这个不言不语的女子一样,稳得住。
“你为什么不说话?”
留风再次开口,正端着茶杯刚喝完一口的女子闻声侧头看着他,依然不说话,也没有太多的表情。
“我听到你在路上哼的小曲,我觉得你的声音应该很好听。”
直觉对方应该不是哑巴,所以留风才补充说了最后一句。
女子不理他,吃过午茶,便又去弄簸箩里的东西。
留风也不勉强,看对方不赶自己,便一直跟在她背后,出入院前院后,看她翻晒处理那些簸箩里晒着太阳的草药和花茶。
随后见她又拿着一本书看了起来,看到某处,也会停下来沉思片刻,才继续下去,偶尔也会在桌子一旁纸张下涂涂写写几下。
傍晚,太阳开始西斜,留风坐在屋顶上,看着她把一个一个簸箩收好。
夜里,皓月当空,月色很好,就是山里温度降得快,风吹着有些凉。
但好像都无所谓。
院子里的人左手持琴,右手用拨弹,明亮柔和的琴声从她指尖流出来,清脆温婉,不亢不闷,与这夜色倒是很搭。
依然在屋顶上百无聊奈的坐着的人,手里拿着女子给的桂花酿,就着她的悠悠琴声下酒。
他对眼前的这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女孩更好奇啦。
她的脸蛋不出挑,但很干净,让人见过之后不会轻易忘记。
她手里的琴,全身米黄色,琴杆细长,约三尺二寸,头约六寸五分,厚一寸四分许。
音箱曾梅花形,琴头雕刻着一朵红梅,简单大气如它的主人。
一曲罢,女子看了屋顶一眼,兀自进了屋。
留风楞了一下,也跟着进去。
看着女子搬来席垫,要为他铺床,他立刻阻止了。
“都说男女授受不亲,我得为你的声誉着想,虽然这荒山野岭的,也不见得有人会来!”
留风自己耍贫嘴,也不管对方理不理会。
“嘿嘿!我就住那后院柴房就行,席垫被子放这里,我自己来就好。”
留风抱着床褥,装模作样的朝后院走去。
推开门,把东西放在长凳上,对着木桌上的土罐子骂了一句:“乌龟王八蛋!”
“你可以叫我乌龟,但请不要加上后面的三个字。”土罐里的小龟一点都不怯场,立马反了回去。
“你是妖,不在那边好好待着,跑这边来干嘛,就不怕她把你熬来补身子啦?”
“诶,又是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人,都什么时候了,还搞人妖有别那一套!”
“那是骂女人的,你干嘛用这话骂我!再说了,不是我不懂变通,而是在整个莲衍,人妖就是很难和睦相处嘛!”
“切!”
留风走过去,把小龟提溜起来,小龟挣扎了一下,还是放弃了,任由留风的目光在它身上看来看去。
“呦,原来是受伤了,跑这疗伤来着!”
“那又怎样?你难道要趁我病要我命吗?”
“若是想要你的命,也没有必要挑你受伤的时候!
不过我们可以谈谈条件,我帮你恢复,你告诉一些她的信息,怎么样?”
留风把它放回土罐,搬来两根长凳摆起,架上一块木板,床褥放上去,就算有个睡觉的地方了。
“明明就可以不睡觉,或者说明明就有更好的条件,干嘛要委屈自己,装腔作势的!”
小龟看到他一五一十的铺床,没来由的就想酸几句。
“跟你学的啊!你还不是装腔作势的在土罐里呆着!你都不委屈,我委屈什么!”
留风坐在刚刚铺好的床上,继续说道:“我刚说的,你听到了没?”
“我也就是她从橡溪边上捡回来了养伤的小妖,我能知道她什么信息?”
“我在外面离你那么远,躲得那么好,你都能察觉。
她在屋里内外的时候,只要你愿意,你会不知道她在做些什么?”
“人类有些东西本能对我们妖类绝缘,这是莲衍人和妖的相处的原则。”
“没让你说女人那些私密的事情,是让你说她叫什么,哪里人,为何一个人住在这深山里,她平常的生活习惯等等。”
两人达成协议,秉烛夜谈了一夜。
……
第二天一早,女子同往常一样,天还没亮就早起收拾,今天还特意给留风做了一些吃食。
女子用早点的时候,留风也过来了,拿起糕点就着野菜吃了起来,清香中带着一丝淡淡的药香味。
“你今天还去打花吗,我跟你一起去吧?”
女子没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态,留风觉得很受伤,也有些尴尬。
等女子吃完收拾好,拿着竹竿布包出发的时候,顺便给坐在一旁吃着早点闷闷不乐的人一张纸,便出了门。
“楻妤”,这是纸上的字,也就是女孩的名字。
那只小龟呆了快两年,才知道常上山送东西的人叫她“妤儿”,连她的姓什么都不知道。
留风不用拿起纸来看就感应到了内容,但还是拿起纸来看了看,收起来,随即一溜烟消失在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