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他这厢在脑中思索着,他装在捆灵袋里那块从石像手里扣下来的石头正在隐隐发光。
黄色的保护罩在这粉红世界里静静伫立着,盘坐于里的陆离神色平静,姿态随和。
突然他的两边眉头慢慢聚拢起来,盘坐着的身子颤动了一下。
“山楂小弟呀——好久不见了!有兴致不,来长白神殿喝一盅暖酒如何?”
陆离脑中响起一道熟悉的嗓音,待他睁开眼,眼前已经变了个模样。
这是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连绵起伏的高山上积雪成片。
极目远处有一巉崖雪山,岚光日照也吹不散那浩浩云雾,渺渺茫茫中有一座巍峨玄殿傲然伫立其上。
一身青白道袍的守朴正笑眯眯地向他伸出手来。
陆离睁着两眼看着守朴,他知道这是幻境,也知道眼前的守朴是他幻想出来的。
正犹豫着要不要打破这个幻境。
那守朴见他没有动作,笑道:“顺道我给你讲讲你的父母好了。”
听闻此言,陆离的心狂跳起来,也许这幻境里面也可以有些东西是真的呢?
他在说服自己。
半厢挣扎,他还是把手伸了出去。
守朴用力把他扯起来,笑道:“那就走咯。”
陆离点了点头。
守朴手攥成半拳,伸至嘴边,一声嘹亮的口哨响起。
远处有一路雪雾卷来,伴着几声犬吠。
来到近处,才发现是两条一人高大的灰白雪橇犬,竖起来的三角耳一动一动的,在这冰天雪地里咧嘴哈着气,后面还拖着一木车架。
看到守朴还用力嚎了两嗓子,守朴斥道:“哎——不许乱叫!有客人呢,给点面子我,乘我们到神山脚下,不然让你们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一丝肉!”
两条雪橇犬像是听懂了他所讲之话,立马安分下来,一双憨憨的眼睛朝陆离瞄了几眼。
陆离憋住笑,轻轻摸了摸其中一只的头。
乘在这雪橇上,周围的冰雪变成了一块不停抖动的软白丝绸,素白柔畅。
守朴见陆离一直看着远处的雪山,遂问道:“冷不?”
陆离侧头回道:“倒不至于太冷,运一下气,就没这么冷了。”
守朴展开亮白的牙齿,朗笑道:“你冷我也没办法,我是冷惯的人,所以对冷没什么概念。”
陆离只是还以一笑。
不多时,二人便到了那巍峨雪山下。
陆离伸直脖子还是看不到雪山尽头。
守朴对那两只雪橇犬说道:“你们先去溜达溜达,等我口哨。”
又弯腰摸了摸它们毛茸茸的头,轻轻拍了几拍,两条雪橇犬便拖着木车架走了。
守朴起身道:“好了,现在我们上去吧!”
陆离疑惑道:“守朴大哥,这山那么高,我们可怎么上去?”
又腼腆道:“我才三阶,御气上去的话,可能半山腰就跌落下来了。”
守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他攀着陆离的肩膀道:“我从见到你那时起,就觉得你天真可爱,现下我是真确定了。”
陆离囧迫道:“守朴大哥,能不能严肃点。”
守朴停笑道:“好好——”
说着就大力用脚踩了两脚雪地,口中念道:“承灵认主,为吾宣令,启——”
声音过后,陆离觉得自己仿佛正在快速上升着,可四周却没有冷风呼啸而过。
还未理清,他眼前又变了样,虽然依旧是一片白茫茫,可却多了一座瑰丽宏伟的玄黑大殿。
陆离倒抽了一口气。
旁边守朴舒心道:“幸亏这个口诀没忘,万幸万幸!走吧,山楂小弟,我们进去。”
说罢,就大踏步向前走去,陆离才跟上,眼前就又一阵氤氲。
再看时,已经又变了一个场景。
那是一间简单古朴的厅堂,中间放置有一只铜鹤炉子,正冒着袅袅沉香,几张紫檀圈椅对放着。
“守朴大哥,这是哪儿?”陆离转头看向旁边,却空无一人。
陆离已经见识过他的变幻无常,加之知道这是自己的幻境,心里也不惊慌,抬脚走了进去。
四处望了望没见到守朴的影子,正打算离开,却见有一个黑袍人和一个灰衣人逆着光并肩跨过木菱门走了进来。
陆离虽知道这是幻境,但也算是乱闯他人宅子,他们这么迎面走来,想不被发现都难,恐起冲突而扰乱了幻境,便打算上前作揖以表来意。
却没想到,那两人像是压根就没看见他一样,越过他在紫檀圈椅坐下。
陆离正纳闷,就听到其中一人说道:“我此番来便是向你作别,也算尽了咱俩老友一场。”
他犹豫了一下,又走近了两步,想看清两人的脸,却发现他怎么也看不清楚,两人的脸对于他来说就像是蒙了一层烟雾,教他怎么也看不清。
“你这就决定了?那株小海棠怎么办?”
陆离顿住,见那黑袍人的手正敲着圈椅边缘,估计是他所讲。
又看向灰衣人,只见他捋了捋衣袖,后有声音传出:
“这许多年,带她走遍了这莽莽大地,见了许多人间俗事,悲欢离合,一颗愁敏之心已去了个干净。因已种下,结何果我也看不到了,也再不须我了。”
他说这伤感之语,陆离却没觉察出他语气有何悲凉沧桑,反而看透了世间种种的豁达。
“真就决定了?或许还另有转机呢?”
“连父祖都扭转不了的局面,我们又能争回多少?世俗人都讲活着争一口气,更何况我们这些一方帝神?”
话语间,陆离又见那灰衣人拿起香檀桌上的茶杯,轻轻在手上转着,有浑厚的话音响起:
“繁霜鬓,酒杯浊,伶俜一枝,今又何在?以后的事便由后人来处理罢,我们亦只能助到这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那灰衣人却看向了陆离所站的方向!
陆离心一慌,仿佛穿过那层烟雾看到了那双无悲无喜、古井无波的眼睛。
“哎呀——山楂小弟,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这是我主人会客的场所,可不能乱跑。”
守朴的话在陆离后头响起,陆离转身看去,才望至守朴有些慌乱的脸,突然又一阵天旋地转!
神思还停留在方才所听到的话,再看时,又是另一个场景。
还未摸清所处之地,耳朵已经传入铮铮清泠箜篌声,陆离的心忽的酸涩起来,就像是在白杨江底见到那尊石像时的酸涩难平。
举目望去,见到了一名女子的瘦削背影,衣衫素白。
大约一步外,好像还站着一位老人和两名小孩,天色太暗,他看不太清。
看情形这好像是在城楼送别?
陆离望向城楼外,有一人坐在雪白战马上,背向着城楼,背影寥落却如青松那般挺直。
应该就是送别城外的那个男人了,陆离突然觉得有些难过,摸了摸脸,竟然是湿的。
心里竟然是百般沉重,千般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