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峡谷上空的双向隔绝罩外。
陆离与王飞所在的鹏鸟拼命向这边飞来。
陆离看着越来越近的幽幽峡谷,没有见到任何异动,心里松了口气。
他侧头看向王飞,却见对方眉头紧锁,面色有些沉。
他犹豫问道:“大飞哥,怎么了?这峡谷有问题?”
王飞侧头看向他,眼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情绪,把陆离惊到了。一颗心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攥着了,攥得他呼吸困难。
“大飞哥,你是不是看出什么了?”陆离的牙齿有些抖。
“这峡谷外面设置了双向隔离罩。”
陆离一不小心咬到了舌头,双向隔离罩不仅可以挡住罩内罩外的人,而且还可以让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的人,里面的人看不见外面的人。
“你说是谁设置的这隔离罩?”陆离压抑着自己即将破壳而出的不安情绪。
王飞回道:“坤灵国那帮龟孙子干的。他们的气息没有监察团的那么纯净。”
就在此时,鹏鸟停下了,御鹏鸟的炼气者近前说道:“好像是遇到了隔离罩,我的鹏鸟飞不进前面的峡谷。是谁这么无聊竟然在这样一个峡谷外面设置隔离罩?”
王飞叫他不必多虑,稳住鹏鸟就好。
陆离站在鹏鸟边缘虚张双手向前触去,果真感受到了阻碍,软绵绵的,可想要再进分毫都不能。不远处正是峡谷的进口,漆黑安静。
突然手上的触觉又没有了,陆离惊喜道:“隔离罩消失了!”
王飞的话打破他的幻想:“是隔离罩正在缩小。”
“缩、缩小!”
“他们正在收网,一旦隔离罩完全贴近了峡谷或是渗入了峡谷,里面的人一个也出不来,六阶以下炼气者无一能幸免。”
陆离吼道:“不行,我要去找监察团的人!他们这是在罔顾人命!他们这是把两国规则完全无视!”
“鹿儿,不行的,这么大的隔离罩,他们要出手阻止的话,早就阻止了,又何必要等你去告诉他们。再者,所谓规则在战争中比人命还要轻贱,强者可以制定规则,也可以顷刻间毁掉规则,弱者只有顺从。”王飞的声音少了平时的夹枪带棒,朴素得让陆离冷汗涔涔。
他双眼充血,直欲喷火:“那怎么办?大士他们极有可能就在里面!”
王飞道:“我去搬救兵。”说完御出云锦让陆离站上去,他跟御鹏鸟的炼气者回去宁州边界据点。
王飞走后,陆离开始攻击那虚无的隔离罩,却像蚍蜉撼树般,任他拼尽全力,那隔离罩分毫不动。
无力感充斥在他的心头,使他颓丧,使他沉沦,有那么一瞬,他想逃跑,他想远离,他想抛弃。
可这太难。骨子里流的铿锵热血容不了他退缩。
可他却是那么弱小,他无力阻挡,亦无力改变。丹田里的气流像是无穷无尽,可就是调动不了!
“啊——”他痛苦地跪下,“监察团你们在哪!出来呀——”喊叫声响彻群山,欲穿透这黑压压的夜空,却迎不来回应。
隔离罩里,方大士已经全身湿透,有汗,有泥水,有血。汗是自己的,泥水是从破裂的保护罩泄出的,血,则是百姓们的。
他的眼睛在发红,他的手在颤抖,他的心亦在滴血,他的脑海却已不复清明。一个念头死死充斥着——守住保护罩,它不能破!后面是百姓!
终于有人无奈劝说:“大士,离开吧,放弃吧,他们、我们是救不了了。”
方大士像是没有听见,双手源源不断有青色气流涌出,汇向那已经薄如蝉翼的保护罩。
有人来扯他的手,喊道:“大士!走呀!”
半边身子踉跄着,双手的动作却不停。
一声惊恐突兀响起,刺痛着人的耳膜,随后是碎石砸地的声音——上空的保护罩破了。密密麻麻的碎石像巨大的雨点一样落了下来,伴着姹紫嫣红。
一朵朵血花绽放,妖艳凄美,却是以人命来灌溉。
“啊——”方大士痛苦跪地,他一直守着保护罩终于碎了,汹涌的泥石流迸泄而出。
他的队友在泥石流近身之前,把他拖到了更高的空中。
云锦开始破裂,数不清的人成了被遗弃的布娃娃落入黑幽幽的裂缝里。
林大娘被一颗石头逼到了云锦边缘,怀里的小孩子又想探头出来看,林大娘压抑着来自生命尽头的颤抖,用手按着小孩子的头:“孩子不要看哈,再睡一会儿,天就要亮了。乖啊。”
她身上早已鲜血淋漓,额角被碎石砸出一个血窟窿,正汨汨流着血,怕滴到孩子吓到他,她只能歪着头抱着他。沾了血的衣服粘在身上,使她被血腥味熏得几欲作呕。
怀里的孩子不动了,顺从地躺回去,小脸埋在她身上唯一没有沾血的怀里。一个被石头砸倒的人向她斜喇喇倒过来,林大娘被迫后退了一步,一个踩空,终于掉进了那个窥望已久的深渊。
可为什么在最后一瞬让她看见了她日夜担忧的身影,他也曾像怀中的孩子一样安然躺着,听院子里的桂花落,仰看院子里的四角天空,天真地问她:阿娘,外面的天空是不是也是四四方方的?
她的悲泣漫不上已经朦胧的眼,因为她已经入了深渊。
老天爷,这一出戏您看得开心吗?
方大士在云锦上看着百姓们走向死亡,双眼已经茫然。
队友突然喊道:“糟了,隔离罩在缩小!”
“他们要把我们也埋在这里!”
一声惊呼起,一瞬明悟启。
“我们要死在这儿了……”
有人掩面而泣,有人痴迷呆立,有人握拳竖眼。
方大士又冲了出去,冲向那深渊。
所有的人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有为数十人支起了一方保护罩。
众人相看一眼,一致地向方大士飞去。
于是,方大士的身边开始出现更多的保护罩。
但这远远不够,因为山体崩塌了,他们的保护罩一个个碎了,像孩提时对美好世界的憧憬一般碎了。
黑压压的石头铺天盖地砸向他们,护体气流本就弱,现如今更弱,要灭不灭的。
他们的气数已尽,死前终于体验了一把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的疼痛,那久违的疼痛,那是普通人该有的疼痛。
也许老天爷是仁慈的,让他们死前做回了一次普通人。
多么清晰的嘲讽呐!
方大士把背后朝向密不透针的坠石,用臂弯护住了几名百姓,身后的保护罩已经破了,只剩下薄弱的护体气流勉强能卸下坠落石头的部分冲力。
他满头俱是汗,混着鲜红的血流下。面上青筋欲爆,全身肌肉绷紧,牙齿已经不知道碎了多少颗,一只手无力地垂落下来——方才为了护住一个百姓,他硬生生用手抗住了比他身形大上好几倍的石头,当场就没了知觉。
他已经看不清任何东西,他的眼睛全是汗与血与泥水,耳朵里隆隆作响。
突然有东西在擦着他的脸,轻轻的,软软的,像是不敢用太大的力气。一把怯怯的稚嫩嗓音响起:“哥哥,你疼吗?我、我给你擦擦,我身上有药膏,可以给你抹一下,阿娘说受了伤,出了血,抹点就好了。”
原来是个四五岁的小女童。
方大士张了张嘴,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低哑而浑浊:“哥哥、咳、哥哥没事,你赶紧躲好,别被伤到了。”
“哥哥——”
“轰——”一声响,他们脚下的土地裂开了,失去了倚仗的人们坠落下去,紧随身后的是一块一块又一块的大石头小石头,密密麻麻一个缝都不空,全都往黑幽幽的裂缝砸下去,泥石流排山倒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