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姐?”陆离开口喊杜若时,竟然有些哽咽。
杜若的背影愣了一下,缓缓转过身来。见到陆离时,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后轻轻地笑了出来:“你怎么来了?”
陆离忍着心中酸意:“刚好路过云州,见到舒志,就知道你也在这儿了。过来看看你。”
方舒志向杜若打了个招呼,把食盒拎了过去。
杜若起身,身边的小女孩露出惊恐的神色,瑟缩地抱住了杜若的腿不放手。
杜若温柔地轻轻拍着她的背:“别怕,姐姐在这儿呢。”
陆离这时候才注意到这小女孩有一只眼睛缠了白布,脖子上有几处皮肤像是被烧伤了,疤痕触目惊心。
小女孩眨了眨没有受伤的眼睛,痛苦地左右狂摇着头,把杜若抱得更紧了。
杜若叹了口气,叫陆离等一下。蹲下身去把小女孩抱起来,走到一边的一个棚子里,轻轻把她放在铺放的旧棉被上。用有些嘶哑的嗓音哼唱着童谣,哄她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西边如血的残阳已经消失不见,天空开始变得灰暗起来。
已经是初冬,即使运气护体,陆离还是觉得有冷意侵入体内。搓了搓手,跟方舒志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应该是早已经习惯了这样忙碌的杜若,二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耐烦。陆离一遍一遍又一遍地把食盒里的馒头包子热过。
杜若终于把恐惧不安的小女孩哄安睡过去,轻轻挣脱了小女孩紧紧抓着的手,向二人走过来。
陆离亮起玉牌的光,杜若有着疲倦的脸上依旧带着一如往昔的笑容:“看来做护军师不是很辛苦,看着又长高了些,都快高出我半个头了。”
陆离也笑着应她:“那是,杜若姐小时候一直让我缺餐少食的,有得吃就吃这本领可是自小就练就的,哪能饿着自己。”
杜若笑骂陆离越来越贫嘴了,又伸手指了指他手里拎着的食盒:“给我吧。有没有带水?”
陆离从捆灵袋中拿出羊皮水袋递给她。
这时候,方舒志已经从不远处搬来了两条长长的官帽椅子。
杜若也不客气,拿过羊皮水袋就坐过去。陆离跟方舒志坐在她对面另一条官帽椅子上。
打开食盒,拿出了一只包子,杜若拿在手里掂了掂,有些惊奇:“哟,还是热的。阿离真是长大懂事了,我心甚慰啊。”
才说完,旁边木棚里躺着的难民全部盯着杜若打开的食盒,呆滞的眼里终于有了些颜色。
杜若又拿出了一只馒头,把食盒递给方舒志。
方舒志立刻会意,接过食盒拿过去把剩下的馒头包子给分了。
杜若大口咬了一口包子,边嚼边问:“回家看过了没有?”
陆离回她:“看过了,布了个阵法,普通士兵闯不进去。没事的。”
“那就好。”杜若仰头就着水袋嘴灌了一口水,又道,“你去当护军师,也要多注意点,别总是毛毛躁躁的,急了就啥也不管了。”
陆离嘴硬道:“哪有,我一直很以大事为重的好吗,随便甩性子这种幼稚的事情小孩子才会干呢。”
杜若给他一个不置可否的笑容,继续把手上的包子吃完。才道:“大士的事情我也听舒志这小子讲过,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说人各有命吧。”
陆离“嗯”了声。这时候,方舒志已经分完食物,又走了回来,依旧在陆离边上坐下。闻言道:“只是大士哥的父母就难过了,白发人送黑发人。”
陆离张嘴想把落英峡谷的事情说出来,又看到杜若沉默不语地大口吃着另一只手里的馒头。话到嘴边就变了:“一切自会有个明白的定数。”又转移话题道:“杜若姐,方才那个小女孩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杜若叹道:“逃难途中,被火炮溅到,活活炸瞎了一只眼,炸伤了几处皮肤。”
方舒志没有出声,只是叹了口气。陆离再问:“她的父母呢?”
杜若语气里有些伤感:“不知道呢,问她,什么也不说,应该是在逃难途中走散了,不然也不至于被炸伤成这样。”
又侧头去问方舒志:“舒志小子你跟城主谈拢了没有,这些走散了的孩子该如何处置?”
方舒志的神色有些暗淡:“城主其实也想尽快帮这些孩子找回父母,可是现在云州战事吃紧,随时可能陷落,就算找回了,也……唉!”
“这就难办了,”杜若说道,“现在这一批流民中,不见了孩子的父母有不少,不见了父母的孩子也不少。有一些因此还不愿意接受治疗。真是伤脑筋。”
气氛一时沉默下来。
三人又聊了半刻钟,突然睡在木棚子里的小女孩疼苦地哭了起来,杜若赶紧跑过去查看。
陆离估摸着时间,也该离开了,也没有去跟杜若打声招呼,匆匆跟方舒志讲了一声,便御出云锦离开了。
等到杜若把小女孩哄睡过去,再回来时,只剩下两条空荡荡的官帽椅子摆在灰暗的木棚子旁边。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愣,然后又笑了:“这小子,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离开也不用打个招呼。说走就走,真是干净利落,不知道跟谁学的。”
方舒志这时候处理完事情走过来,赧然笑道:“小陆哥赶着回去,方才已经离开了,叫我跟你讲一声。”
杜若回他:“早就料到了,舒志你回去继续跟城主他们沟通,尽量为这些失了父母的孩子们找一条出路,找一个可以庇佑他们安然成长的家。”
方舒志应了声,叫杜若注意休息,便抬脚离开了。
杜若抬头看了看已经完全黑了的夜空,拢了拢衣服,拿了个灯笼去查探受伤的难民。
接近子夜,杜若才得以歇息。回衙署专门提供给医师住的住处。
经过一处池塘时,杜若站住了脚步,低声道:“石姑娘,这大好夜色,不出来相见一面,岂不误了这良辰美景?”
话停,身边空气氤氲而动,一道平淡的声音响起:“方姑娘好眼力。”
“不敢当不敢当,一个姑娘家走夜路当然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你说是不?”杜若露出浅浅的笑,看着面前的一处虚空。
一身靛蓝异服的石安歌出现在杜若面前,脸上一贯的无波无澜。并没有再回答杜若的问题。
杜若轻笑了两声,提着灯笼走向不远处的一个湖心亭:“如此大好夜色,又有石姑娘如此佳人相伴,不好好坐下来畅聊一番怎么行。”
石安歌不语,却跟着她走向红柱黑瓦的湖心亭。
黝黑的池塘里不时传出几声虫叫,灯笼散发出来的淡黄亮光在黑夜里晕染开来,有些孤寂。
杜若在亭子边的美人靠上坐定,把灯笼轻放在一边。看着石安歌走进来。
石安歌没有坐下,只是在杜若面前肩平腰直地站着,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望着杜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