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太过经常被师弟金晖用胳膊肘拐，用腿踹，刘智已经对这种触觉屏蔽了，压根没有注意到，反而聊的更欢。
姜树心头一动，脸上装作不在意的问道：“她不是你们小师叔祖么？”
刘智是个不挑剔的，即便是野菜粗粮也一样能填饱肚子，他喝了口菜粥说道：“辈分自然是不能含糊，但是小师叔祖修行得当，如今那就是个十七八的小姑娘模样，年事已高这种话要是让她听见，那是会不高兴的。”
姜树一副恍然大木的模样，点点头道：“多谢道长提醒，多谢！”
被捧得开心，刘智挥动着沾着粥汤的筷子，嬉笑道：“别客气别客气，咱们也算有缘分，修行人讲究这个。有缘就不必多言，少将军无须客气。”
金晖不遗余力的戳着自己师兄，想让他少说几句。
他能感觉到这个姜树突然热络明显就是想打听点什么，刘智再说下去，怕是要把赫英宗的底都兜给人家看了。
赵大哥端了一小盘腌肉推门进来，有些憨厚的笑了笑，紧张的盯着桌上的进度，发现少将军和金晖道长都没怎么吃，心里一阵愧然。
野菜有点太老了，粗粮也是粗的离谱了点。
他赶紧把腌肉放在桌上，笑着说道：“不合胃口哈，您几位尝尝我婆娘手艺，这腌肉是她娘家传下来的，味道比京都的酒肆都不差的，您尝尝。”
姜树没空听他说话，直点着头应付。
金晖却是站起身毕恭毕敬的给赵大哥回了个礼：“修行之人吃住都简单，我平日里过午不食的，今天是开了例，所以吃不了多少，您别见怪。”
赵大哥闻言一愣，之后赶紧解释：“哪敢见怪啊，您不嫌弃就好。您几位慢用，慢用啊。”
原本，有客人到是应该安排人陪客的。
但是村里的吃食实在匮乏的厉害，供上桌的已经是他们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
再多一个人的口粮都没有了。
所以，只能称自己已经吃过，就不打扰他们用饭。
从饭堂出来，赵大哥的几个孩子就涌了过来。
“娘说，你把腌肉都……”
最大的孩子眼里含着泪，那是过年的唯一一点荤腥了。
赵大哥慌忙捂住孩子的嘴，将他拖离门口，另一只手揽着其他几个孩子，老母鸡一样将他们糊弄回自家茅屋里去了。
紧接着，哭声和低喝就传了出来。
“是你吃口肉重要，还是全村人的命重要！”
樊襄就住在赵大哥家不远处，这村里临时建筑很是走风，这么大声音她没理由听不到。
原本觉得这村里水挺深，又有璜盈宗插手，怕是不好管。
现在却越发觉得迈不动腿走了。
“刘修士，看你年纪轻轻的，就加入大宗门，当真是少年有为啊。”姜树还在套话。
金晖实在忍不住了，狠狠捅了刘智一下。
他吃痛看了看金晖，又看了看新上的菜，说道：“我不喜欢吃腌肉，你吃吧。”
说完，又转头去跟姜树聊天了。
金晖不动声色的深吸了口气，免得自己被师兄这句话活生生憋死。
“我和我师弟都是在宗门里长起来的，无父无母，自然就拜在宗门长老门下。只不过，咱们现在修为浅薄，离修士还有距离呢，少将军客气。”
话虽这么说，可这少年也极少与外人接触，对方还是贺兰国挂职的将军，这番奉承多多少少还是让刘智心头升起万丈荣光的。
“这样啊……也是不容易，我和妹妹也是自小无父无母流浪街头。只是，没小兄弟你这么好的福气，能被宗门收留。”姜树说着，脸上显露出几分凄然。
金晖见他也像是动了真情，不想说谎话，少年心软，一时间就被引得安慰了几句：“少将军如今功成名就，也算是告慰了家人。”
姜树默默摇了摇头：“告慰家人就不指望了，我都不知道他们是谁。这辈子，我姜树只欠一个人的，没有她我和妹妹根本不可能活下来。”
二人瞬间被故事开头吸引，纷纷要求姜树讲一讲他的恩人。
姜树盯着二人的脸，开始选择自己老大与他们小师叔祖相似的地方讲起。
金晖一开始是听得很入神，之后越咂摸越觉得不对劲，还没等他有反应，刘智一拍大腿道：“你这老大怎么听着这么像我们小师叔祖啊！不会是一个人吧！”
金晖慌忙打断：“怎么可能，小师叔祖自小在宗门长大，这是第一次离开，怎么可能是少将军的救命恩人。她们二人恐怕是心性相似性格相投罢了。”
刘智又点点头：“对呀，咱们小师叔祖，那是宗门第一人东杏长老的爱徒。平日里，端在手心里，谁都不能碰一碰，娇生惯养着呢，从没有离开过宗门。”
金晖知道樊襄耳力超凡，讪笑着：“师兄，你小点声。再说了，什么娇生惯养，你胡说些什么啊。”
可能也是觉得聊的太过了，刘智搔了搔脑袋，不好意思的笑道：“好像是说的不太合适，就这么个意思吧。对了少将军，您这位恩人后来怎么样了。”
这一句，就像是一块大石头砸进了姜树心里，他面色瞬间沉了下来，缓缓摇了摇头。
也许是因为几十年没跟人这么说过话了，也许是太多次希望破碎，他实在是有些怕了。话到此处，姜树却不敢再继续诱导刘智套些消息。
反而是泪光晶莹起来，哽住说不出话了。
见了这个场景，两个少年不由沉默，互相看了一眼。
“嗯……不说了不说了，咱们收拾收拾早点歇着吧，明天还有的忙。”刘智不擅长处理这种场面，傻呵呵笑着张罗几句，就自己回房去了。
金晖把没动的干粮和粥放回锅里，也跟着回房去了。
姜树自嘲的摇摇头，几十岁的人了，在两个孙儿辈的小子面前丢这么大的人。
可能，真的是老了吧。
自己尚且如此。
若是老大真能活到现在，那么多事压在心上，她还能是那个没心没肺嬉笑颜开的少女模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