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六十一是个质数

  已经放了假的圣武殿大殿里,当朝圣上正和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小先锋将军打的满地打滚,场面姹紫嫣红,比外面的烟花还好看。

  同时,热闹异常的正常人间,此刻也在正常的过节。

  由于兽乱频发,街上伤残流浪乞讨人士多了很多,借着过年,不少无家可归的人聚在一处,吃着官署发放的救济,窝棚虽然简陋,但到底在这寒冬里有个避风的地方。

  街上本来就挤,再匀出地方设置避难窝棚,连累着旁边的小豆腐铺子被遮掉了一半门头。

  老板娘是个脸上有疤的俊俏姑娘,这两个特质并不矛盾,俊俏是真的俊俏,有疤也是真的有疤,在一张脸上互不妨碍,很是神奇。

  这女子也不谦虚,直接在高高挑起的招子上写着“豆腐西施”四个大字,对每个来买豆腐的人都眉飞色舞的。

  没有窝棚之前,她那铺子跟前,常有流连忘返的男人,流着哈喇子盯着她扭来扭去的小蛮腰。

  要不是家里母老虎来掐着耳朵拎回去,这些人能看上一天。

  渐渐坊间有传闻,说是这豆腐西施原本是个窑姐,因为好看自傲惹怒了姐妹,所以才被毁了容,老鸨子自然是把一无是处的她赶了出来,幸亏有个念旧情的书生垫了点钱,给她开了这间铺面,要不然,她早就横死街头或者喂了灵兽了。

  这个说法编排的一看就是出自女人们的口舌,从出身到人品败的一无是处,唯一的亮点就是个白面善良还没有所图的柳下惠式的书生。这个身份,女人们带入的是各自的老公,但实际上,也确实有这么个人。

  说起来可能有点戏剧性,这个人其实就是樊家的樊继道,如今破败的出出进进都好似个普通书生。

  老书生。

  除夕之夜,樊家如今也不剩几个人了,樊继道祭拜了父母、兄长之后,独自一人从家里出来,溜达到豆腐西施的店铺。

  今天店里并没有做生意,对比外面的热闹,店里冷清的可怜,樊继道自己挪了把椅子坐下,抖了抖身上的雪轻声问道:“小娘子总不开业,在这么熬下去,新年吃什么啊。”

  豆腐西施见是他来了,脸上却是少有的冷漠:“这就不烦劳您操心了,我既然能在这呆住,就有办法呆下去。”

  樊继道微微摇了摇头:“年轻人还是应该早做打算的,你毕竟年轻,总不想一辈子守着个豆腐铺子吧。老夫虽然这把年纪了,可也认识些朝中小贵,你若是愿意,我可以……”

  豆腐西施皱着眉,不耐烦道:“你就顾好自己的身体就行,其他的心少操点,这样,延年益寿。”

  说罢,女人穿上一件白色的大氅,拉上兜帽就往外走:“坐归坐,别弄我的东西。还有,走的时候把门给老娘带上!那窝棚里的穷鬼什么都拿,丢了我可就找你!”

  一个急匆匆走了,一个依旧坐着。

  樊继道这些年苍老了不少,不仅是仕途全毁,家中的丧事也是一件接着一件。

  母亲生下小弟之后,身子一直不好,父亲离开不久,她也撒手人寰。

  大哥虽然与自己不对付,可惨死沙场还是对樊继道打击不少。

  那是贺兰新帝肯容留在朝的唯一一个樊家人。

  自此,樊家算彻底败了。

  曾今造过反的小王爷一家都能安养在谪居院里,颐养天年,他樊家为了朝堂算是鞠躬尽瘁,结果落得这么个下场。

  樊继道也不平过,也争抢过,也试图东山再起过。

  最终,流逝的岁月和每况愈下的身体,给了他认命的一种觉悟。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顿悟了,彻底放下心结的那一年,他在街头遇见了酷似皓月的这个女子。

  那是几年前,年事已高的樊继道早就过了心思悸动的年纪,他一言不发的给这女子安排了住处,就像珍藏记忆一样,把这里当成自己青春年少时唯一的一次真心托付,时不时回来缅怀一下。

  但都是夜晚无人的时候。

  他就这么坐着,坐困了就回去睡。

  这从没告诉自己她叫什么的女子却每晚都要出去,夜色里一身银白格外刺目。

  那些宵禁的日子她怎么出去的,去了哪里,为什么从来没被别人发现。

  樊继道已经不想去思考了,他只是蹋着腰,无精打采地坐着。

  郊外野地,几个男人累的大雪地里脱得只剩单褂子,他们面前一排排躺着好几具尸体。

  为首的男人打亮了火折子,照了照新挖出来这一具,又看了看旁边人手里擎着的画像,骂骂咧咧的扔了手里的铁锹,点起一根烟。

  火光之下,能看见他的右手少了两根指头。

  “娘的,我看那女人就是耍咱们兄弟,她说的那个人压根就不存在,老子十里八乡什么绝户坟都没放过,刨到现在一个毛都没找到!”

  旁边的人小声劝解着:“赵哥,咱们也干不动旁的,这几个月全靠那丫头给的辛苦钱,这才养家糊口的。要我说,找不到也好,找不到她就得一直给钱……”

  “没错没错,就算找到了,咱们也把那尸体藏起来,跟她多要点钱!”

  姓赵的男子用为数不多的手指挠了挠头,觉得他们说的也有道理。

  “也对,不能白白为那娘们儿留这么多汗!”

  几个人除夕夜的在荒坟里“劳作”,守着掘出来的尸体聊天,本来就吉利极了。

  这时,耳边忽的一阵阴风,紧接着一个寒涔涔的声音响了起来,几个人瞬间汗毛倒立。

  “尸体是会腐坏的,你们打算藏在哪啊?”

  赵姓男子吓得手一哆嗦,手里的烟头带着火光,在他贴身的小褂上灼出一片孔洞。

  其余人都不作声,互相用眼神询问。

  她什么时候来的,你看见没?

  没有啊……

  神出鬼没的,真是吓人。

  嘘……

  见众人安静了,豆腐西施走到刨出来的尸体跟前,挨着个儿看了一遍,确实没有她要找的人。

  女子皱着眉,喃喃的念了一句:“六十一,刚出轮回,非亲非故,不乘不除。该是今年了呀……”

  几个男人互相看了看,六十一?六十一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