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襄趁着没人注意,提着耳朵又往车厢跟前凑了凑,想听听清楚里面到底什么情况。
“呜呜呜……我好害怕……”
“娘亲……”
“爹爹……”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哥哥……你在哪呀……”
众多呜咽声中,一个小女孩儿的声音猛地扎进了樊襄的心房。
她有些不敢相信,又侧耳细听。
“哥哥……花儿好怕啊……好黑……”
完了,是姜华,她在里面!!
樊襄觉得自己脑子都不供血了。
入混元山,丢了杀手洪方毅,碧野一役,又走失了雪月叶浪四只狡兽,进京寻人,这是又要丢了唯一的灵兽么?!
找不到姜华,皓月那货会不会蠢到一直在京城待着啊,你主子我也很需要你啊。
不行,得把这丫头弄出来,想办法送进贺兰城。
樊襄戳了戳帝瀛,低声道:“怎么办,姜树的妹妹也在里头。”
原本就在纠结这几车厢的人救还是不救,怎么救。听了樊襄的话,帝瀛眉头蹙的更紧了。
“那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先有腐尸,后有鲜活幼童,想来他们此行的目的绝不简单。”帝瀛明明基本猜到了是什么血腥场面,可实在不忍心说出口。
见两人神色凝重,玄翰也凑了过来,樊襄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
“若是昨天动手,胜算还大一些。现在,多了两倍兵力,还有车厢里的孩子掣肘,我们三个未必能救下人,还全身而退。”帝瀛担忧道。
玄翰嘿嘿一笑,在两人眼前如同变戏法一样摸出一只全身银麟的小虫。
樊襄贪图虫子萌态,悄悄摸了一下,帝瀛却是变了脸色,低喝一声:“蛊虫?”
若说用人肉豢养灵兽太过残忍,饲养蛊虫的过程有过之而无不及。
蛊虫本是一种灵虫,身披银麟软甲,以花木草叶为食。
它们嘴很叼,只吃一种有致幻效用的草药的花和叶子,长久以往下来导致了两个结果,一是数量越来越少,二是这灵虫拥有致人幻觉的能力也越来越强。
炼制蛊虫,需得成年的幻灵虫。和灵兽可以驯化为食人兽不同,幻灵虫是豁上种族灭绝也不改口儿的倔强小虫,所以,只能用人的灵识为诱饵,吸引它为驯化者所用。
一只听从主人命令的蛊虫,少说要吸光十几个人的灵识,最终肯咬破人的灵台,吞血而出,那才算是驯化成功了。
且这炼制好的灵虫,从此就不再满足以幻叶草为食了,而是必须用活人饲喂。
“你竟然养这种毒物。”帝瀛铁青着脸,冷冷说道。
樊襄收回了爱怜的手指,好奇问道:“这小虫挺可爱的,为什么不能养?”
帝瀛将她拉开,自己挡在蛊虫前面。
玄翰见他如临大敌的模样顿时笑了起来:“我的六皇子殿下,养蛊是门自古有的手艺。许他贺兰国人肉饲兽,引发霍乱,不惜屠城。就不能容忍我用几个坏人喂喂小虫了?这是什么道理!”
说着,他把目光投在几个越聊越开心的军士身上,嘴角浮起一丝浅笑。
“你看不起的手艺能把他们瞬间做成听话的偶人,等你见识过了再来评价我对与错也不迟!”说罢,玄翰收了手里的蛊虫,捻了一丝长绒状的东西,嘴里念了几句,那一撮长绒便颤动起来。与此同时,几个军士也突然变了模样。
他们像是中了剧毒,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吓破了胆子,一个个畏缩在地,抽搐不住。
有的双手在眼前乱抓,有的干脆掐住了自己脖子,还有的瞪着布满血纹的眼睛,互相扑打起来。
所有人,半柱香不到就都一伸腿没了声息。
兵士们都有些惊慌,缓缓上前查看情况。
樊襄见状,自是又惊又喜:“他们这是怎么了?”
帝瀛也愣了愣,之后看着玄翰道:“那盒烟草?”
中了蛊毒的都是军士,兵士里唯一一个中招的就是玄翰组的看守,从北营开始踹了他一路的长腿青年。
只见玄翰只是动了动手指,那个兵士便猛地坐起身,拔出佩刀亲手斩掉了自己的双腿。
瞬间,血流如喷泉,须臾之后就成了涓涓细流。
兵士们吓了一跳,上前的也都退下来。
可是,本来没了动静的军士们却缓缓起身,慢慢走动起来。
“刘军士?……”见人都已经走到了近前,有个兵士缓缓开口叫了一声。
刘军士拎住兵士的头发,另一只手挥动白刃,一闪光的功夫,兵士的头就离开了脖子。
这下,别说是兵士,就连徭役们也吓得四散逃窜。
樊襄心惊胆战中发现玄翰一脸镇定,手指缓缓游动。那些好似牵线木偶人的军士,就在他手指控制下大开杀戒。
帝瀛蹙起眉,不制止也不帮忙,拉着樊襄后退,先绕到了马车旁边。
车厢一开,阵盘被破,嘶哑了嗓子的哭声顿时喷了出来。
这里面的孩子,大的顶多六七岁,多数都是三四岁。头上顶着的总角,随着嚎啕大哭上下翘辫动着。
樊襄翻过一个一个哭傻了吓蒙了的娃子,总算在车厢一角处看见了抱着个脏娃娃的姜华。
她一把把小孩搂下了车,找了个血气少的地方将她放下。
“到处瞎跑什么,你哥为了找你都快急死了!”樊襄抹着小孩儿脸上的泪,忍不住责备道。
姜华见了她,眼神中微微有了些焦距:“老大姐姐……你知道……我哥哥……在哪么?”
樊襄对着她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已经杀成一片的众人,顿时心生一计。
“玄翰,先别杀了,让你的傀儡将徭役们拢一拢。”
一刀,最后一个兵士也倒在了血泊里。
樊襄十分怀疑,他不是为了报复或者惩罚而杀人,这家伙仿佛就是为了杀人而杀人。
看他一脸满意的模样,让人觉得他根本就是来过瘾来了。
“孩子太多了,靠我们根本不可能送回去。把徭役们召回来,跑远了就不容易找了。”无奈,樊襄只得再嘱咐一句。
“小师父,你就放心吧。”玄翰还是那张气定神闲的脸,在一片血泼的背景里,显得很是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