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流的冲洗下,松崖石刻上的字似乎多了些笔画。
不。
那多出来的不是笔画。
是裂纹。
曲折如电的裂纹在石刻的表面一道道地纵横交错,叶图看着面前这突然苍老的石壁有种奇怪的感觉,一种有事将要发生的预感在她心里盘桓不去。
但是现在的这种情况下,她还无暇探索这预感的起源。
为门派多出一份力减少损失,让大家多一口吃的才是她作为弟子的当前要务。
“师父!师兄!”她加快了脚步,跑向秋栾和秋桐离开的方向。
不多时,她在工坊的门口看到了正在脱斗笠的秋桐。
“师兄!”叶图喊住正要转身进屋的秋桐,“我也来帮忙。”
他们为了赶时间,抄近路冒着雨跑了过来。
淋了雨的谷子被麻袋装着沿着长廊送到工坊,再一袋一袋地由弟子背进去。
弟子们先把这些麻袋在工坊的空地上摊开,尽可能快地让水分先自行散发。
然后用铲子把摊在地上控过水的谷子铲到烘晾盘上烘干。
秋栾把衣服下摆掖在腰带上,一下一下地快速地将那些地上的谷子铲到烘晾盘上。
旁边专门有小弟子目不转睛地看着烘晾盘上,只要好了,马上扫下来再烘下一盘。
叶图从旁边拿起一条麻袋,像秋桐一样,一袋一袋地接住那些已经烘干的谷子,再交给赶过来的弟子去码放到另外一侧的空地上去。
秋栾一句话也不说,全部精力都放在了铲谷子上。
或者说,他要把每一分力气都用在抢救这些粮食上面去。
“师父,我们换一下吧。”过了好一会儿,旁边装袋子的弟子们都开始汗流浃背了,秋栾还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挥动着铲子。
仿佛他的世界里只有谷子,根本没有听到秋桐的呼唤。
“师父!”秋桐走过去一把拽住他向谷堆伸过去的铲子柄,“我们换一下!”
他大声吼的这一句,终于得到了秋栾的回应。
秋栾直起腰,两只眼睛通红。
布满了血丝的眼球干涩地转动了两下,聚焦在他的脸上:“什么?”
他一把扒拉开秋桐的手:“先干完活再说!”
秋桐这回一把从他手里把铲子夺了过来:“我来干这个!”
他一指叶图:“师傅你去和叶图装麻袋!”
说完也不等秋栾走开,自己挥动着铲子就开始干活。
秋栾这才回神似的闭了闭眼睛,转身快步走向叶图。
“师父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叶图扯开一条空麻袋,把袋子敞口的一只角递到秋栾手里,自己两只手抓着另一只角把麻袋开口尽可能地撑大。
“不用!”秋栾的声音混杂在沙沙的笤帚苗、谷子和烘干盘的摩擦声中,就算有疲惫也被一同扫入了麻袋。
这会儿他紧紧地抿着嘴唇,似乎全身多用的这一点力气能让这些谷子更快地进到麻袋里去似的。
一袋装满,他也不同叶图说话,自己伸手从叶图手里接过麻袋的另一角,麻利地穿绳打结。
叶图则快速地从地上拾起一条空麻袋开始装下一袋谷子。
天色渐暗,终于完全进入了黑夜。
谷子也基本上烘干装袋,一些弟子正在做最后的清扫整理。
心情一松懈,全身各个关节都叫嚣起来。
脱力地坐在地上休息的众人没有因为和老天抢回谷子的喜悦而激昂高歌。
或者说他们经过这一番折腾,连呼吸都觉得累的慌。
陆陆续续地,这些弟子们拖着酸痛的身体三三两两地相互扶持着回住处去了。
秋栾一骨碌从地上坐起来,望着门边一滩水痕和另一边墙根堆起来的一袋袋粮食,脸上露出了喜色。
他长叹一声:“哎,真好。”
说完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摸了摸尚有余温的烘干盘轻声道:“哎,好。都抢回来了,好啊!你们也辛苦了!给你们放长假!”
说完喜滋滋地朝着秋桐和叶图道:“你们两个小崽子,还要耍赖到什么额时候!快点起来回去睡觉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叶图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张着嘴僵在了哪里,她转头看向秋桐,似乎要发表一下意见。
秋桐挑了挑眉毛,强睁着一双本来就细长的眼睛,艰难地从坐姿换成了跪姿。
按着两个膝盖,人偶一样逐节联动,终于站直了身体:“走。”
叶图只好闭上了嘴巴,叉着腰哈欠连天地跟在他身后离开了工坊。
“师兄,你有没有发现松崖石刻有点不一样了。”
再次经过,叶图望向那面刻着秘籍的山壁问秋桐:“就是从这次下雨开始,上面有很多裂纹。”
“啊?”秋桐累得似乎只能发出一个单音节的字,连上扬的疑问语调都是用生命在发音。
“我说,”叶图大声道,“你有没有发现松崖石刻上出现了很多裂纹?”
这次秋桐很给面子地挥了一下手,大致意思叶图理解就是:闭嘴,不许胡说。
扛了一天的麻袋也确实是累了,叶图也决定先暂时放下疑问,睡他个一觉到天明。
果然,一觉醒来,日上三竿。
挠了挠下巴,叶图把自己睡过头的原因归结于天。
当然不是“贪睡赖床,受命于天”。
“阴天下雨,最适合睡觉。”或许更适合她。
伸了个懒腰,她发现这张大通铺上的人还有大半都在熟睡着。
既然大家都没有起来,那就不是叶图自己的责任了。
她从床上轻手轻脚地爬起来,穿上鞋子走到门口,轻轻地把门拉开一条缝。
风虽然已经停了,但外面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
水珠滴滴答答地从屋檐上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坠到地上,再摔碎,最终又汇聚到一起,形成千百道晶莹的细流。
最终连成一片。
覆盖大地。
滋养万物。
“你是不是饿了?”秋萍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从她身后走上来。
她搭着叶图的肩膀从窄细的门缝里望出去:“哎呀,怎么还没停?”
两人放轻了手脚洗漱好穿戴整齐,小心翼翼地关好房门向饭堂走去。
经过松崖石刻的时候叶图特意转头去看了一眼。
朦胧的雨雾中,那山壁上的裂纹似乎又多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