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她推开书房门时,蓝宗荣正看着昨晚的一局残棋。棋子哗啦啦从他手指间滚落,复又被从棋盒里捞起,他烦闷时经常重复这个动作。这时看见她进来,心情才稍稍缓和下来,招她坐来身边。
蓝宗荣这个年纪,保养得宜,最忌忧思操劳。现下她一走,偌大庄园里便只剩他一个老人和一众仆从了。
“阿公。”
“行李都收拾好了?”
她点头,终究还是不舍:“我会每天给你打电话,就跟在家里一样,得空了就回来看你。”
“别说孩子气的话。到了那边,你要听你父亲的话。”蓝宗荣笑了一声,将棋子扔进盒子里,抬手摸摸她的头发。蓝清川听罢却沉默了。她如何去见那些人,她早已恨极了他们,不如不见。
她是他精心培养出的继承人,自小聪慧,心里自有主张。她的这点心思,蓝宗荣看在眼里,也不着急纠正。那些往事都在他们心上烙下了痕迹,经年累月,时间抹平了,但终究还留个疤。
蓝宗荣长叹一声:“他啊,终究还是你父亲。”蓝清川正要开口,老人摆摆手,让她去了。他这一句话蓝清川听进了,只是当时年少,尚未懂得。
次日,蓝清川就如初来法国时一样,孤身一人踏上飞往故土中国的航班。
她未曾对外祖父说过,这些天她经常做梦,而梦里从来没有过方逾钟像一个寻常父亲看女儿时的目光,她只是一遍遍地梦到那一日的连绵阴雨和亲友们的叹息哭泣。
她由此惊醒,也便切齿咬牙。
她的父亲,由着情人登堂入室,顺便连情人的女儿也一并领回了家。她父亲权势日盛,大抵觉得自己还年轻,便想补一补年轻时候的遗憾。这是家族的耻辱,当年他为了迎娶蓝氏的女儿,舍弃了自己心头那一抹白月光。现下遗憾了,便接回了身边,重温旧时之好。而那女人,有过两次婚姻和一个不知姓氏的女儿,实在是不光彩。再看这些年方逾钟的所作所为,更像在打蓝氏的脸面。
年轻的方逾钟是有过一副好相貌的,才能迷得女人飞蛾扑火,还骗得了她的母亲,连同蓝氏给予的一步登天梯。
她的母亲蓝元歌,是个洁白柔软似百合花的女子,在生产了她之后,日渐憔悴,一年一年地消瘦,在外祖父闻讯赶来时,她已经咽了气。
无人知道一个老人家心里的惊异,气愤,痛苦和自责。
她的父亲野心勃勃,谁都能成为他手下可利用的棋子。若说什么白月光,蓝清川只会一笑置之,她从不相信,她的父亲是如此痴情甚至糊涂愚蠢之人。她只知道,他是个精明冷酷、执着权欲、感情淡漠的薄情之人。
她想起一次,心上的疤痕便疼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