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躺在客厅里,睡在白色的冰箱里,女人和大姑二姑一直坐在旁边,守着冰箱旁边的煤油灯。
女孩站在旁边,看着躺在里面的爷爷,想起了自己的外公。
外公是一个很有智慧,很能干的人。女人很尊敬外公,有时候做饭的时候,还会给女孩讲外公的事情,“你外公很不容易,小时候十几岁就跟着人到街上去学刻章,养活你姥姥,后来有自己学了裁缝,还会给人家算账,才慢慢攒了点钱,买了地,盖了房子。”
在女孩的印象中,外公不爱说话,却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做好的人。
后来外公找了个给耐火厂看门的活儿,住在耐火厂给提供的房间里,也是从这个时候起,外公的身体开始变得越来越差。
外公的肚子胀气涨得很厉害,肿得像一个皮球。女人忙着带外公看病,照顾外公,如果女孩周末的时候,会带着女孩一起,平时,也就没空看女孩,只能将女孩留在家里。
最开始带到了市立医院,发现看不好,女人到处跑,打听哪里能治好外公的病,后来外公又被转到郑州的医院。
那个时候,女孩的二舅在焦作忙着上班,大舅也有自己的事情,外婆是个文盲,不识字儿。
给外公寻医看病,照顾外公的事情,都落到了女人一个人身上。
其他的孩子来看过吗?看过,很少。
在女孩的印象中,只有最开始外公不舒服的时候去耐火厂那个小房间里看过外公,只在转院的时候看过外公,之后的陪伴,中间的照顾,大小事情,都是女人一个人在忙。
但外公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只能被转回到家里,等着过完生命中的最后一段时间。
这时候,所有的人都回来了,家里想着用结婚给外公冲喜,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二舅和一直交的女朋友,结了婚,成为了女孩的舅妈。
冲喜并没有增加外公留下来的时间,不久,门外搭得红色帐篷,就变成了黑色的帷幔,祝贺二舅结婚的横幅,也变成了哀悼外公逝去的挽联。
女人打电话给了住在家后面的邻居,让女孩自己一个人坐车,找到了外婆家,走到黑色的帷幔中,看到女人披着白色的麻布,坐在那里,满脸泪水。
“来,看看你外公。”女人朝女孩伸了伸手,示意女孩走过来。
“给你外公磕个头吧。”女人的声音一直都是哽咽着,脸上都是泪痕。
女孩站在旁边,看了一眼躺在那里的外公,又回头看了看坐在旁边的母亲,看着外公,用手指粗糙地抹了抹泪水。
女孩从来没有见到过女人如此悲伤,赶紧走到女人旁边,拉着母亲的手,“妈,你别哭,你一哭我也很难受。”
“妈怎么会不难受呢。”女人刚说完这句话,就又靠着女孩,哭了起来。
女孩站在那里,扶着女人,皱着眉头,低头看着母亲。帷幔里,悲伤的母女抱在一起流泪。
女人给女孩找了块黑色的纱带上,给女孩找了块板凳。女孩接过板凳,小心得牵着母亲的手,安静得坐在女人身边。
晚上所有的人都回去睡觉了,女人坐在那里守着夜,用筷子,时不时得挑一下煤油里的灯芯。
“妈,这个是什么呀?”女孩问。
“这是煤油灯。”
“为什么你要一直用筷子夹它呀。”
“得让它一直亮着,给你外公照着路,不然你外公看不见路,找不到地方。”女人哭得太久,再加上晚上天凉,有些感冒,声音听起来很重的鼻音。
“你回去睡觉吧,不早了。”女人理好煤油灯,坐了回来,对女孩说。
“那你不睡吗?”
“妈不睡,妈得守夜呢。”
“守一夜不睡觉吗?”女孩心疼得看着女人。
“没事,很快就天亮了呀。”女人轻声安慰着女孩,“你快回去睡吧。”
“不,我不回去。”女孩摇了摇头,往女人身上靠了靠,“我想陪着你。”
“哎呀,你小小孩儿家,咋能不睡觉呢。”
“不,我就想和你在一起。”女孩紧紧抱着女人,靠在妈妈的背上。
“那你再陪一小会儿,你要是困了,就给妈说,你就回去睡觉了,好吗?”女人把女孩抱在自己怀里,看了看外公,又双眼无神的看着地面,像在想着什么。
“妈,你在想什么呀?”女孩仰起脸看着女人,用双手捧着女人的脸颊,小心得问到。
“没想什么。”女人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把女孩抱好,把脸轻轻靠在女孩的头上,眼里还是泛着泪光。
“那你不要难受了,好不好。”女孩转过身,仰起脸,小声地试探着问到。
女人轻轻“嗯”了一声,朝着女孩微微笑了一下,“你睡吧,妈抱着你,你睡觉吧,好不好。”
“我不睡,我和你一起醒着。”女孩用力睁了睁眼睛。
“你都困了吧,看你眼睛都睁不开了。”
“我不困。”女孩固执地摇了摇头,想要坐直证明自己没有困,却不小心撞着了女人的下巴。
女人“哎呦”一声,女孩赶紧摸了摸,“没事儿吧,妈,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没事。”女人把女孩抱得更紧了,仿佛这个时候,世界上唯一可以依靠的,就只有女孩了。
女孩没过一会儿,就靠在女人身上睡着了,整个人歪得都快要掉下去了。
“你把孩子放回去睡觉吧。”孙现刚好忙完从外婆家里出来,从女人手里把孩子抱了回去,就又出来,陪着女人坐在一起。
“你也出来干嘛?”女人问孙现。
“陪着你啊。”孙现坐了下来,和女人一起盯着煤油灯。
“你都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女人说着说着,就靠在孙现的肩膀上哭了起来。
孙现扶着女人的肩膀,听着女人说话,自己眼中也泛起了泪光,轻声安抚着女人,“知道,知道。”
那一瞬间,女人心里压抑的难过,全都涌了出来。
夜更凉了,煤油灯还在那里弱弱得闪着光亮,女人和孙现靠在一起,不需要任何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