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是在女孩四岁多的时候离的婚。
两个人高中毕业之后就结了婚在一起,那个时候两个人什么都不会。男的找不到活,女的不会做饭,家里最穷的时候连一盒火柴也买不起。天天吃着女人做的白面条,加点蒜汁,也能凑活着吃下去。
屋里的洗衣机、电视机都是女人母亲买的,就连用的衣柜也是女人父亲送过来的。院子正中间是一条石砖铺成的小路,旁边种着一棵石榴树,虽然树龄没有多大,但是每年结的石榴也够女孩吃很久。
从别人家抱了一只哈巴狗回来养着,叫“皮皮”,喜欢趴在这棵树旁边晒太阳,本来白色的毛在地上滚来滚去变得脏兮兮的,看到女人出门就赶紧摇着尾巴,一颠一颠地跟在后面,吐着粉色的小短舌头,小眼睛也被长长的毛发遮了起来。
后来,男人因为会画画,找到了做石刻的活儿,去给当地寺庙的石碑上刻字雕画,或者跑到其他地方给新开的厂刻石碑。
女人个子小,也没有什么力气,拎不动那些刻石头用的机器,在亲戚的介绍下,在少林寺外面占了个摊位,卖起了佛珠、快板、小和尚玩偶之类的纪念品,夏天就紧紧靠着少林寺院墙,拿把伞遮阳,冬天还是紧靠着院墙,裹紧棉袄,把围巾绕两圈蒙住脸,缩成一团坐在小凳子上来回晃悠。
再后来,女人换了个工作,到电厂去给人家当女工,男人也接到了越来越多的活,骑着辆摩托车,装着工具到处跑。
算是稍微有了点收入,两个人多想要个孩子啊。
在怀上女孩前,女人自然流产了四回。在送子观音前,女人真诚地许愿观音能给她个孩子,并从前面拿了个男娃娃,一不小心用指甲在娃娃额头那里硌了个指甲印,回家后为了养好身体,养好这个孩子可是下了大力。
女人本来个子就小,怀了之后非常需要补营养,就会去买只鸡回来做着吃。男人胆子小,害怕看见这种血,更不敢去杀鸡。女人挺着个肚子坐在院子里杀鸡的时候,男人就站得远远的,一脸恐慌和不可思议地看着女人宰掉那只老母鸡。
女人的肚子越来越大,再加上个子小,才怀了三个月的时候就有人问是不是快要生了,女人就哈哈一笑,“哪儿有那么快,还早着呢。”
眼看着和自己差不多同一段时间怀上的人早就生了下来,女人的肚子还是迟迟没有动静,慌张地往医院检查一看,肚子里的羊水都没了,需要打催生针。
生孩子的过程非常艰难,胎头已经露出来将近一个小时,还是分娩不出来,需要用到胎头吸引器。而当时女人生产的医院是市一院,没有这个东西,孩子的父亲又跟着护士,从妇幼保健院的市二院取了吸引器匆匆赶回来继续等待女人生产。
孩子好不容易生下来了,是女孩,八斤多,虽然刚生出来看着却像满月了一样。
给她取名叫家贤,因为母亲想着名字里带jia这个音的人,都很厉害,像李嘉诚,温家宝,而又想让自己的孩子做一个有用的人,便选了“贤”这个字。
当女人抱着孩子的时候,发现女孩右脚脚后跟拐到了脚脖处,把它掰正,自己又拐了回去。
女人的父亲知道这件事后,也是很紧张,因为他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右脚是瘸着的,走起路来拄着拐棍也是非常吃力,想着不会是自己遗传给孩子了吧,“唉,怎么净是把不好的不好的东西传给孩子了呢。”
“要不把这个孩子送人吧。”女人问男人。
“医生说太小了,不敢做手术,说让长长再看。就让她长吧,长好了是她的福,长不好了就是她的命。”男人看着孩子,也是有些无奈。
女人扭过头看着女孩睡着的小脸,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又抬起头看了看男人,“你也躺在旁边睡一会儿吧,现在挺晚的了,你今天跑来跑去也挺累的了。”
十二月的登封小县城已经变得阴冷。男人只有一辆摩托,女人刚生完孩子身子变得极其虚弱,又没有钱在医院待那么久。
男人找了辆拉煤的小板车,在上面铺了厚厚的被褥,又带了一大床被子给女人盖上,拉着女人从县城医院回郊区农村老家。
孩子躺在女人右边,被女人紧紧地抱着。
离家越来越近,路也越来越颠簸。路上,女人嫌热,把腰那里的被子拉起来了一个小角。她怎么也想不到就是拉了这么一下,让自己的腰受了凉,给自己落下了病根。
天变得好黑,两人总算是带着孩子回了家,男人把女人扶着回屋躺下盖好被子后,刚坐到小沙发上,正准备喝口啤酒,就听到女人的声音。“三儿,别坐在那儿了,赶紧把车给人家还回去吧。”
“着急个啥,现在这么晚了,明天早上我再给他还回去,赶紧睡吧,你是饿了吗,我给你弄点儿吃的?”
“你会弄啥吃的,明天早上再说吧,你去给孩子泡点儿奶粉,一会儿让孩子吃吃再睡。”
女人是没有奶水的,在生孩子之前就先买好了奶粉。那个时候大家喝的都是三鹿,女人也提前给孩子准备了好几罐放在电视旁边。
小小的女孩被裹得严严实实,躺在女人旁边,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手脚乱扑棱。
女人轻轻摸了摸孩子的脸,把给孩子盖着的被子从女孩下巴那里往下拉了拉。“乖乖,别叫唤,等一会儿你爸就给你拿吃的过来了哈。”又摸了摸给孩子垫着的尿布,压低声音对正在冲奶粉的男人说到,“有点儿湿了,三儿,你再给孩子拿过来几块儿新尿布。”
“嗯,给。”男人一只手还拿着奶瓶在晃,另一只手把尿布递了过去,女人把它塞在自己被窝里暖了暖,摸着不凉了给孩子垫上。
“你今天晚上打算怎么睡,隔着孩子,还是咱俩一人睡一头?”女人接过奶粉,尝了尝温度,侧身扶着递到孩子嘴里,抬起头问男人。
“隔着孩子睡,挡着万一她掉下来。”男人蹲下身趴在床边看着闭着眼睛喝奶的女儿,“唉,这得到啥时候才不会折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