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明的京城,谁也不会注意到一个老乞丐,手里拿着酒囊,一路走一路喝一路唱。
过年好,过年乐,过年人人笑呵呵。
神仙好,神仙妙,神仙世事皆无忧。
金银好,功名好,娇妻更是少不了。
……
疯也好,癫也罢,世事皆是一场空。
唱着唱着,这人便在街道上消失不见。
但是街上寥寥的行人谁也不会注意到这个消失的人。
而这个老乞丐再出现时却在一个窄小的土地庙里,只见那土地庙只有几尺大小,他就坐在那土地庙前,对着那土地庙里的一个几寸高的续发皆白的泥塑神像,道:“土地,土地,看我给你带好酒来了,快出来吧。”
话音刚落,只见那土地庙突然闪过几缕浓烟,再看时,便见一个方寸小人缓缓变大,变成一个常人大小的高度,那人的相貌与那泥塑神像倒是有几分相像,只是身上衣衫比那泥塑的更显鲜艳一些。
只见他一现身,便抢过那老乞丐手中的酒囊,使劲晃了晃,气道:“你这酒都喝完了,好有脸说。”
但是纵然如此,他还是拔开酒囊的塞子,咕咚咕咚将剩下的酒倒入口中。
喝完了才心满意足地抹了抹嘴,又往他身上摸去,问道:“还有没有,还有没有?”
老乞丐四处躲到:“老匹夫你摸什么的,别摸,别摸,让其他人看见了像什么样子。哎哎哎,你怎么还上手了,让人瞧见了像什么话,停停停,快停,我给你拿,我给你拿,快放手放手。”
老乞丐往后退了一步,制止了对面人的毛手毛脚,从怀中掏出三个油纸包,霎时肉香扑鼻,对面的人飞快地强过,吸了吸鼻子,道:“庆丰斋的酱肘子,十香居的烤鸭,德奉楼的火腿,不错,不错,酒呢?”
老乞丐在指了指已经空了的酒囊,道:“你不都已经喝了。”
土地公不满道:“就那么一点点,一口就没了,我说老年头,你既然去了六记斋,怎么不抱一坛回来。”
被称作老年头的老乞丐道:“给你留一口就不错了,还有那肉,我都没舍得吃,要不是你运气好,我正好路过一个大户人家,恰好备了一桌子的好菜,要不然,你啥都捞不着。”
土地公此时已经在那烤鸭上撕了一只腿填入口中,口齿不清地嘟囔道:“这烤鸭一凉,这皮就不酥脆了,可惜,可惜啊。”
老年头不满道:“吃着肉还塞不住你的嘴,你若不想吃,给我还来。”
说着便想抢土地公手里的油纸包,土地公连忙护在怀里,道:“你吃热的,我吃冷的,你喝了好酒,给我留了酒渣,不行,不行,剩下的都是我的。”
老年头也不再抢,低声问道:“那位还昏睡着呢。”
土地公点点头,道:“那可不是,不过好在,福大命大,若是换作寻常的妖怪,早就一命呜呼了。”
老年头吸了吸鼻子,道:“你也不看看,他是那寻常的妖怪么,当年天庭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说实在的,他现在这个样子,比起当日,倒是落魄力。”
土地公看了看周围,忙低声道:“走走走,别在这儿说。”
土地公说完拉起老年头原地转了几圈,只见风雪中起了一层薄影,再看时,雪地上只有一层杂乱的脚步,再无人影。
而这时,两人已经落到一间简陋的庙中,只见这庙中空空荡荡的,而中间堂桌上供奉的神像与刚刚地上土地庙上土地公的神像一模一样,只是这神像足有一人之高,身上的泥彩也更新上一些。
老年头看了一眼那神像,摇头道:“你也是,怎么在这儿还弄一个这儿,难道你还拜你自己不成,还有你这庙,连个桌椅板凳都没有,瞧着就可怜巴巴的。”
土地公只顾着吃手中的那只烤鸭,见到老年头嘲讽他,嘟囔道:“你又不知道,我这土地公一向清贫的很,你看看,人家的庙一个比一个阔,又是金身又是什么的,我这儿,三天两头能有人想起奉上些糕点果子就不错了,至于这荤腥,一个月到头也不见有谁大方奉上。”
土地公说完,却又不忘回击,又道:“不过怎么我都比你这人人喊打的年兽要好上许多吧,一年到头也就除夕能在外溜达,还到处被人赶来赶去。你有什么脸面说我。”
老年头气红了脸,作势便要将土地公手中的油纸包夺走,却被土地公赶紧护紧,道:“是你先说我的,一言不合就开抢,你这可不地道啊,别忘了,平日里我可没少收留你。”
老年头哼声道:“算了算了,好妖不跟孬神斗!”
土地公这时一只烤鸭已经下了一大半,脸上也红润了,才想起来,问道:“你去六记斋话都传到了?”
老年头道:“这自然了,不过六记斋就一个小丫头在,瞧着也不怎么机灵,我就没说得那么清楚,但是回头那意思应该能琢磨出来。”
土地公点头道:“反正他们能猜出这人还在,就行了。你说的清楚了,一来让那谁寻迹找来,或者知晓那家伙现如今的状况,倒也麻烦。”
老年头道:“这还用你说,吃好了没有,吃好了,走,再去瞧瞧那家伙去。”
土地公随手将手里的那几个油纸包放到供奉神像前的桌案上,盯着油腻腻的双手,又随手撩起老年头的衣衫蹭了蹭,直听到老年头大嚷道:“你怎么不往你身上蹭,往我身上蹭做甚!”
土地公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红服,一本正经道:“我可就这一件好衣裳,若是蹭上油,让那些百姓瞧见了多不像话,反正你身上都脏兮兮了,也不差这一点。走走走,别在意了。”
老年头须发抖了抖,气呼呼地没吭声。
两人从这庙屋出去,拐入了一间小屋,这间小屋四面皆是土墙,中间摆了一张床,还有一口巨大的缸,缸里倒是满满地一池水,还咕噜噜地冒着水泡。
而那床上躺着一个人,一个满脸伤痕,饱经风霜的老人。
那老人正昏昏沉沉睡着。
老年头指着那老人,道:“谁会想到昔日无法无天的饕餮,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