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庞正走后,姜九才淡淡吩咐张柏,取一些银两包了,待会让庞正过来取走。
又同严松说:“店里的东西,你同张柏这几日送到京城吧。”
严松点点头,陆瑾岚在一旁猛地转不过弯,问道:“店里那么多东西,得多少马车才能运走?”
张柏在一旁笑道:“陆姑娘,哪里用得着马车,不管有多少东西,我和严松保管原模原样搬去京城。”
一旁的姜九也忍不住轻笑两声。
陆瑾岚这才想起,他们几人又不是凡人,这点小事哪里会办不妥,她话问得岂不杞人忧天。也干笑两天。
笑罢之后,却有一丝失落,大概没有想到六记斋要以这种方式离开。
这一夜,陆瑾岚竟有些失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入睡不得,最后,卧在床边的麖呦化身为人,打个哈欠抱怨道:“大半夜的,不睡觉,你来回翻腾什么呢。”
陆瑾岚叹气道:“我也不知道想什么。一会儿想到六记斋是不是真得能在京城安下身,又想到娇娆跟那穷奇,还想这次去京城还能不能碰到红莲,还有,想到爹爹和姨娘……”
“停停停,照你这么想,我也跟着失眠,反正你想与不想,该面对的还得面对,既然如此,想那么多作甚。”麖呦打断道。
陆瑾岚只好连连应是,便躺在塌上动也不敢再动,但是脑袋却被众多繁杂思绪萦绕,仍是半天不得入睡,直到后半晌困极才恍恍睡去。
结果第二天姜九唤她出发时,半晌她才想起,手忙脚乱地从塌上跳起,一边应道,马上就来。
庞正备的马车车厢又宽敞又舒适,扑上了厚厚的地垫,足以坐下四个人,另备了一辆为他们运送随身行李,不过张柏早早拉过严松说到后面车上押送行李,结果这车上只剩下陆瑾岚和姜九两个人,当然,还有一上车便幻化成人的麖呦。
麖呦懒洋洋地拿了车上备下的桂花糕一边吃一边抱怨:“这饼子又甜又腻,真是同六记斋做的差远了。”
姜九毫不在意,手里是一壶酒,瞧了毫无精神的陆瑾岚,道:“你再睡会儿吧,时辰也早,在这马车上左右也无事。”
这句话正说到陆瑾岚心坎上,昨日失眠的后果就是今日一早打不起精神,再加上原本起得早,这会儿眼皮睁都睁不开,一听姜九唤她睡觉,便靠在车厢上眼睛一闭,就开始打盹。
刚进入梦乡,却忽觉身上被盖了东西,一瞧,却是一张薄毯,姜九淡淡道:“车厢宽敞,你躺下睡吧。”
说罢看了看大喇喇斜躺的麖呦,麖呦摇摇头,又歪到姜九那边儿,便给陆瑾岚留下了宽敞的一半车厢。
陆瑾岚到了声谢,裹着薄被,没一会儿便缩在晃悠的车厢上睡了过去。
这时候的青古镇,仍是安静,只听见哒哒的马蹄和车轮行径的声音,姜九侧身拉开车帘,外面黑漆漆的一片,偶尔能听到鸡鸣狗叫之声,或者零碎的脚步声。
护送他们的足有七八个人,可是只有一个穿着衙役的衣衫,其他的全都是生面孔。姜九倒是不在意,只是静静看着车窗外面,时而就着酒壶喝上一口。
麖呦咽下桂花饼,瞧着姜九,道:“怎么,你还会不舍得?”
姜九只是盯着窗外,半晌,方转过头,拉下帘子,道:“当人当久了,难得沾染些凡人别离伤怀之感。”
麖呦耸肩道:“所以,我最厌烦这些人间凡情,徒增烦恼罢了,你这家伙还真是奇怪,一个凶兽,也会心生七窍。哦,对了,说到底,若不是你把那家伙关起来,也不会变成这样一个多情多思之人。哎,我说,你心里的那个家伙还安生不?”
“那个家伙,”姜九似笑非笑,喟叹道:“他,也是饕餮呢,说起来,这次去京城,他应该会高兴吧,不过,就算是为了芸卿,我也不会再将他放出来。”
一说到芸卿,麖呦的脸上多了几分凝重,半晌才道:“你俩还真是,算了,反正,你自己心里有数就成,你应该也知道,若是让他占据这具身子,后果会有多严重。”
姜九瞧了麖呦一眼,笑道:“怎么,你还会为我着想,想当年,你恨不得杀了我,幸而李太白后来将你寻了去。”
“哼,谁关心你了,我是关心这个傻丫头。再说,上次芸卿来时交代过,要不然,我才懒得管这些闲事。”麖呦抬起脚踢了一下正睡得香甜的陆瑾岚,歪着头道。
姜九也看了看陆瑾岚,她正睡得沉沉,刚又施了安眠是术法,一时半刻自是醒不过来,只是不知梦到了什么,眉头紧锁。
姜九伸出手,想抚平那紧锁的眉头,却又放下,半晌才问道:“芸卿,她,可否提过想回来?”
“回来?”一句话点燃了麖呦的怒火,麖呦瞧着姜九,怒气道:“回来?难道你不知道芸卿她死了吗?芸卿她自己都说她死了,死了!别忘了,若不是你,她现在早在上面自在地当她的小仙,现在呢,你说她算生还是死?”
姜九不答,脸如沉冰,猛地灌下一口酒,道:“是,芸卿死了。我又何必痴心妄想了。麖呦,既然如此,你告诉我,为何李太白还要寻回她的魂魄,将小陆送到我身边,你说,这是为何?难道,真得只有我有这痴心妄想吗?”
“那,那是,”麖呦猛地止住话,看了眼陆瑾岚,才缓缓道:“太白金星是她师傅,徒弟死了,难道师傅能眼睁睁不管吗,巫鸾当年再不济也是个小仙,因为你,堕入轮回,好不容易熬到六世,你可知道,只要芸卿那一世安安稳稳的,她现在早就回上界去了。可现在呢?”
一连串的反问,令姜九只觉心口隐隐作痛,半晌,姜九方捂住心口道:“麖呦,如果可能,若唤回芸卿,你一定要好好地护送她回去,莫要在这凡间流落了。”
麖呦怕又引起他蛊虫发作,给自己平添了麻烦,只是随口应道:“若是那样,自然不牢你操心,到时候,你可得躲得远远的。”
说罢,便不再看他,一个人倚在车厢,只是闭目。
此时,这一对车马迎着曦光,已悄然踏出了青古镇的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