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在痛苦与崩溃中挣扎与忍耐的姜九,就像是蔓延的火海之中,突然出现一株干净洁白摇曳的栀子花,静静地绽放。
恍惚间见到她的身影,而她的样子也在发生着变化,有时候看来是陆瑾岚的样子,有时候又像是芸卿的样子,甚至还像是在天界时巫鸾的样子,她们三个的身影交叠,但都在冲着姜九在笑,姜九努力着去辨别她们在说些什么,好像是在唤他的名字。
又好像在说:“小九,别成魔。”
别成魔。
轰然之间,“别成魔”三个字就这么冲入脑中,一次又一次,在他的身边回响,终于,姜九通红的双眼就像是被冰块浸过一样,慢慢地那瘆人的红便淡了,就像是一层层从严重剥离,而他身上的毛发,原本已经全然竖起的黑色的毛发,也一根根软了下来,又慢慢褪去了黑色,露出了他原本雪白的毛发。
就这样,姜九慢慢地重新变回了令人熟悉的饕餮,先是变成了羊身人面,而后又变成了人形,一个虽然惨不忍睹,但却是众人熟悉的姜九。
而这时,那一声声痛苦的低吟声也止住了,他张了张口,嘴角还淌下一点点血迹,但他却带着笑,喃喃道:“卿儿。”
……
这两日,芸卿虽然数次在姜九所在的那座山下流连数次,但每次却只是回头,她不敢上去。
她又往山下跑了两次,向山下的人“借”了银子,买来几床被褥,还有一些米面,当然还有最重要的是用来给姜九疗伤的浴桶。
这当中只有粮食买起来费了些周折,可好在这个地方离京城距离颇远,朝廷虽然年前年后征缴了许多的粮食,可是往年粮食丰收之际,倒是囤下了不少,这时节,虽然困难,但有钱,总是能买来粮食,虽然这“钱”也是借的,但现在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被褥自己盖了一床,又留了一床,还有一床送给了庙里的那老和尚,至于米面,自然就放到庙里的面缸里,那老和尚见冷不丁出现这么多粮食,只当芸卿是菩萨下凡,摸索着便要给她跪下。
芸卿同他说不通,索性就避着他,好在那老和尚也知趣得很,平日只是窝在寺院的后面的菜地,摸索着也不知种什么,到底也没见到地里长出东西来。
芸卿叹口气,也不知他到底幸还是不幸。
她作罢这些,百无聊赖地坐在寺院大门的高阶上,着两日,姜九自然是没有出现的,她盯着远处的高山看了眼,仍是宁静非常,这两日,不知为何,起了大风,吹得树叶呜呜作响,有种寂寥的意味。
去取天河水的麖呦,不知为何也没有出现,虽然天河旁的那些天兵是拦不住麖呦的,可是毕竟在天界,若是遇到其他人,也不知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着念头又立马被芸卿否定了,麖呦那么机灵,定然能够全身而退,怎么可能会遇到意外,更何况,自己交代的事情,他从来都会办得妥妥当当。
芸卿甚至偷偷又跑回自己和麖呦分别的那片林子旁,异常宁静,留在树上的写给麖呦的留言仍然在,他并没有回来。
当然,被姜九在这里杀死的那些灵乌,自然早就烟消云散,原本还担心受怕穷奇会派新的灵乌来,或者他亲自来,但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就像是穷奇放弃了对他们的追捕。
芸卿抬头望向京城的方向,也不知现在张柏和严松是否安好。
许久,她叹口气,喃喃道,“小陆,你说,有些事,你明明知道是奢望,可是你还是忍不住去带着那一点点期盼去想。你,我,小九,甚至严松和张柏也是,我们都是一样,真是傻到不行。可是上天也似乎从来没有因为我们傻而眷顾我们。”
“上天会眷顾我们的。”陆瑾岚突然低声应道。
应该会吧。
但是事实上,上天眷顾他们,却又没有眷顾他们。
京城,穷奇的心情有些焦灼,派去寻觅姜九几人踪迹的气灵乌并没有回来,而于此同时,张柏和严松的利用价值也越来越小。
唔,或者说其中一个已经完全没有利用价值,张柏的尸身已经从僵化到开始腐烂,并没有花费太长的时间,严松原本还想留着,可是实在不喜欢自己眼前天天有一只死猴子污了自己眼,索性便将他丢得远远的。
至于另一个,也差不了多少时日了,穷奇盯着被苍蝇扑来扑去的严松,若不是从他的鼻中喘出的那一点点气,他一定也会认为这家伙早就死了。不过他跟死又有什么区别。
刚开始穷奇谩骂他时他还能有些反应,而现在,不管他说什么对面的严松都像是一具身体,一动也不动。
穷奇这时才有些后悔,看来自己有些太高估姜九对这些家伙的情谊,眼睁睁瞧着他们去送死,却全然不顾。
但是这时自己再去追姜九,就有些晚了,更何况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就在脚下,就在此时。他盯着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一动也不动,不能看也不能说的严松,只是说道,“你放心,就算你死了,我也会捉住饕餮那家伙的,你放心,我会将他押到这大周的城墙之上,让他瞧瞧,这人间是怎么变成炼狱的,让他看看,被他一心维护的人间,最终会变成怎样的面貌。我还要将他一点点抽筋扒皮,以泄我心头之恨!”
说完,他盯着严松,果然仍是毫无反应。
他冷笑两声,走到他跟前,又狠狠踩到他早已裸露在外白骨森森,上面爬满虫蚁的褪上,终于严松被这痛折磨地喉咙动了一动,他的脸似乎也跟着抽动了一下。
穷奇瞧他这样,知道他还能坚持两日,便就将他留在这里,反正无论如何他也逃不了的。当然要是有人来救他,那更是自己求之不得。
街上早已乱作一团,到处都是逃窜的流民,肆意抢夺,街上被遗弃的孩童和老人,还有行色匆匆的士兵,而房屋树木倒塌的倒塌,毁坏的毁坏,不堪入目。
而这一切,只因为一个原因,西辽的军队,马上就要攻入京城了,大周就要亡国了。
穷奇就这样站在街上,听到这些亡国之言,欣赏着面前的这些动乱,满意地往宫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