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府之中,一向没有大夫,毕竟,谁也从来没有听说这鬼还有生病的,阎罗王一家倒是有时会有个头疼脑热的,这时一向都是由判官出面,判官生前虽然没有做过大夫,但是见多识广,又瞧了好些个医书,那些大夫死后入了地府,判官也秉着不耻下问的态度,都会虚心好好学习一番,所以判官可谓地府的半个大夫。
判官就这样被阎憩拉扯着去找麖呦,麖呦一看忙将人拽到床榻前,问道:“你快瞧瞧,这人为什么一直没醒来。”
判官看着床榻上昏睡的陆瑾岚,皱起了眉,他暗道,他几时给活人看过病,这不是为难他。但是眼瞧着阎憩和麖呦急切的样子,想拒绝肯定是不行的,只得说道:“那个,我试试,我试试,不过,这瞧不瞧得好,我可不能打包票。”
“别那么废话,赶快看病去。”麖呦将判官按到陆瑾岚面前厉声道。
判官先是探了探陆瑾岚的鼻息,又试了试她的额头,然后才装模作样诊起了脉,最后又将脑袋伏到陆瑾岚的胸前,麖呦见了忙将人推开,喝道:“你干什么呢!”
判官忙举起双手道:“误会误会,我就是听一听,听一听罢了。”
“那你折腾这么久,瞧出来什么没有?”麖呦不耐烦道。
“这个……”判官迟疑半晌才犹豫道:“我瞧着这陆姑娘倒是没有大碍,至于为什么一直昏睡不醒,在下倒也不十分清楚……”
“她的魂魄进过暝貅的体内,是不是因为这个?”阎憩在一旁补充道。
判官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道:“那就对了,你们也知道这魂魄离体自然对身体伤害极大,这陆姑娘虽然不同与一般人,可是在地府这么长的时间,这魂魄又离过体,这人进入昏睡状态倒也说得通,陆姑娘现在魂魄重新入体,总要需要些时日修养,想来过几天应该无事了。”
判官在心里叹口气,暗道这让他怎么瞧,他又不是那天上的神仙,他也不是那华佗扁鹊,算了,就顺着他俩这么说,想来总不会错的。
麖呦听见他这么说,不满道:“你瞧了半天就看出来这些?那有什么法子没有?”
“那个,要不然我开几道滋补的良药您给喂喂,不过,这陆姑娘身体上是没一点问题,她现在睡觉也是为了养精神,就好像,恩,就好像,这人好几天不睡觉,就非得睡上几天,这精神啊气力才能恢复。”判官脸不红心不跳补充道。
眼看判官也提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麖呦便将人从屋中轰了出去,只是守在床榻前,阎憩将判官送出门转回来同麖呦道:“我跟你说啊,你也不用太担心了,就像判官那老儿说的,小陆休息几日,养足了精神了,自然就会醒过来。”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在这里聒噪,还不赶紧出去?”麖呦冷着脸道。
“我……倒是我的不是了。”阎憩哭笑不得,但左右他现在理亏,麖呦又像那生气的老虎,此时若是摸上老虎屁股,岂不自讨苦吃。
“那行吧,那小陆就麻烦你守着了,若是有什么事,你告诉我一声,鞍前马后,在所不惜。”阎憩拍着胸脯道。
阎憩说罢见麖呦也不应腔,只得自说自话道:“那我走了,麖呦。”
说完摇摇头,自己耸肩出去了。
屋里的麖呦只是盯着陆瑾岚,在他眼里,面前这个女子不仅仅是那个在六记斋小伙计小陆,更是芸卿,一个对他最重要也是唯一重要的人。
麖呦也不知守了多久,之前在饿鬼道被暝貅打伤的地方现在开始隐隐作痛,他却毫不在意,只是握着陆瑾岚的手,埋下头,靠在陆瑾岚的身旁,时间渐渐流逝,麖呦终于因为这些日子的疲乏而睡了过去。
至于床榻上的陆瑾岚仍混混沉沉睡着,浑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管是人也好,神也好,其实都会做梦,有的梦长有的梦短,有的梦过于绮丽,有的梦又格外真实,有时候你以为你醒了,其实你在做梦,有时候你在梦中,又会觉得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此时,芸卿就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漫长的梦,一场非常漫长的梦,梦里是各种景象,关于天界的,关于人间的,关于冥界的,甚至是关于饿鬼道的,她看到许多,比如看到在六记斋自己变成陆瑾岚和姜九相处的那些日子,比如又看到自己在饿鬼道暝貅救自己讽刺自己的那些日子,这些种种都如过眼云烟在眼前闪现。
直到最后,各种梦境如同碎片一样一点点重合交织,梦境结束,芸卿留下了一滴泪,抚着自己胸口道:“你和我终于在一起了么?”
“是啊,在一起。”身体似是有另外一个声音轻轻响起,可是分明又是自己的声音。
“是暝貅那家伙做的吧,他还是放了我们。”
“是啊,那家伙一向都是这么口是心非。只是可惜,以后他在饿鬼道一定很寂寞。”
“寂寞?以前我总觉得不会寂寞的,若不是遇到饕餮那家伙,那里才知道寂寞是何物。”
“饕餮?忘不了不是么,既然忘不了,又被推到如今这个境遇,只能选择走下去了。暝貅那家伙也是这样想吧,总不愿人人都寂寞下去。”
“看来,暝貅对你影响挺深的。”
“寂寞的时候,人总会想要相互取暖的。只不过,我们先遇见的饕餮那家伙,有些事,总是没得选择,更何况,我便是你,你便是我,我能扭过自己么。”
“饕餮,他,更需要我,我们不是么。”
“是吧。事到如今,还有的选择么。”
“没有选择,所以哪怕以后还是不能在一起,我也没有选择。”
“你是在担心那个丫头?她出现,也是天意吧。所以,你看暝貅还是把她留给了我们。”
芸卿只是喃喃细语,不远处有一个人静静躺着,正是与芸卿有七八分想象的陆芸卿。
“天意总是这般弄人。世人又何尝知道天意到底可违不可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