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庙堂重逢
外面是正经模样的大门,里头却只有一个黑黢黢的无底洞,两人掉了这许久也没到头。
“啊!”
有一女子尖叫声从上头传来,听着有些耳熟,往上一看,竟是之前那水宫里的美丽女子,女子乍见鹿君喜极而泣,一颗泪珠飘荡出来瞬间扩大数倍,将三人一并包到里头,下降速度骤减。
“阿郎!”女子大叫着一把抱住鹿君,忽觉有异,低头一看,“阿郎,孩子呢?即便不是我俩的孩子也不能轻易就打去啊!你怎的就能如此狠心……”女子悲伤不已,但再没有眼泪流出。
“这里是冥界,咱们现在都是鬼魂了”,雨川点了点女子右肩轻声说道。
女子恍恍惚惚,“冥界?是了,我见着阿郎落入逝命锅一时情急便跟着跳了下去”,女子迷蒙着眼,一个歪头看着鹿君疑惑道,“你是谁?我家阿郎呢?”
过了一会儿,那女子低头咬着指甲惶惶然,“阿郎是谁?”又一抬头望着雨川,“我是谁?”
“吧嗒……”
因着这大泡泡做缓冲,落地时并不觉得疼痛,周遭一片黑暗,寒冷刺骨,只握着鹿君的手能感受到一些温暖。
“鹿君”,雨川轻喊,却发现声音刚一出口就被吞噬了,什么都听不到。
突然,手里的温度也消失了,雨川心里大慌,两手胡乱扑腾,放生呼喊,然而依旧什么也听不到,一片阒寂。
脚下大地倏尔消失,雨川骤然失重,落入一个柔软处,睁眼有亮光刺入,用手挡了挡,慢慢恢复视线。
大喜房间,桌上铺着红绸,红绸上摆着花生、桂圆和红枣,侧头看去,鹿君在一旁微笑,“娘子,怎么就是不听为夫的话,非要自己揭盖头呢?”
雨川看着鹿君明媚眼眸,不由自主开口道,“我们以后还能再见么?”
鹿君从衣襟里掏出一个红枣放到雨川手心里,“娘子又说胡话了,既嫁与我作妻,往后便是朝朝暮暮都要在一起的,怎么会有不见的时候呢?”
雨川吃着红枣,只觉绵软香甜,“是啊……”她答着,幻境而已,当不得真,折子幻境一破,他们便要分离各走各路,从此再难相见。
雨川敛眉想着,“其实失了记忆也好,纵使悲伤再大,没了记忆作底,虚虚没个落处,自然也就飞快散了。”
“嘭!”门又被推开,之前嚷嚷着喜烛不能灭要抱金孙的妇女冲了进来。
两人对视,这……不会是要重头再来一遍吧?
还好,那女子叫嚣的话语打消了二人疑虑,“来人啊!给我将这腌臜私家女拿下,趁夜丢入那濩水中,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做羞耻!”
鹿君眼角抽搐,雨川却露出一抹坏笑来,戳戳鹿君恢复平坦的肚子,“夫君,那濩水,可是万万不能再去了呀~”
鹿君无奈,深吸一口气转身掀衣跪下,“娘!儿一生只爱立春一个,还望……”
“不!”那美妇高声尖叫,状若癫狂,忽而迈起了跳大神的奇幻舞步,“不会的,这一定不是真的……”碎碎念了会儿,突然往雨川面前一扑,以头抢地,哐哐作响,“放过我儿吧,求求你了,我保证过往一切俱不作数,另有黄金百两送与你们母女,只求能离我儿远些!”
鹿君见状跨大步而至,熊抱住美妇,“娘!你在做什么啊,儿……”
话喊至一半,门外又涌来数人,都是熟面孔了,两人也不觉得陌生,雨川冲着那绰约美妇疯狂扑去,“娘!”
扑到半路只觉眼前光芒大炽,雨川下意识闭上眼睛用手挡住,等感觉那强光渐渐消散了再一睁眼。
折子兽已经曲起四肢趴在樗树下,睡得香甜,回首,鹿君迈步走来,“这折子幻境可还满意?”
幻境里怎么胡来都可以,一下子出了幻境,雨川突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幻境里有缘做了次兄妹,如雨川姑娘不嫌弃,往后便以兄妹想称,如何?”
雨川抬头,笑了,眼里仿佛有万丈星河,一路闪烁到鹿君心扉,“谢过兄长,小妹此行还有要事需办,就先别过了。”
一个倏忽雨川便没了踪影,鹿君望着雨川消失的地方,目光灼灼,突然不知道这局到头来究竟困住了谁。
“殿下”,一黑衣男子悄无声息出现,“他醒了。”
鹿君回头,“知道了,带我回宫。”
“是。”
折子兽呼噜呼噜打着鼾,三只长鼻子即使在睡梦中也要交缠晃动,乱作一团。
不想看到他离去的背影,于是雨川选择了先行离开,至少落得潇洒二字。
“姐!青瑜皇醒了,说要见你!”水铃急急跑进,喘着气大声说道。
“知道了”
深宫重殿层层叠叠,大红木门扇扇拉开,黄金寝帐帷幔繁复。
雨川在这巍峨囚牢里踏过一个个台阶,走入一重重或柔软雕花或水晶珠幕的精致帘子,末了,静静立在一金丝碧挂细娟帘后头,默默等待小侍前去报备。
一阵悉索声响起,有一人影晃晃悠悠朝这边走来。
“哗啦——”
华丽帘幕掀开,一玉雕丹染少年郎走了出来,经过低头垂目的雨川旁突然顿了一下,有轻笑声响起,接着就渐渐走远了,鼻翼间飘过淡雅清香。
“雨川,进来吧。”
听着沙哑声传来,雨川缓步走入。
“来,过来点,让孤好生看看这位大英雄。”
雨川一个急速俯身跪到地上,“陛下!臣见识鄙陋,竟分不清那紫雘与紫芜之差别,误将紫芜当做紫雘,万幸未酿成大错,现罪臣雨川前来领罪!”
夹杂着砂砾黄土的笑声细密铺开,“既是摘的紫芜,为何那青碧瞬移符却将你传至大殿,难不成,你是说巫老做的符咒有问题?”
“当然不是,臣是说……”雨川结舌,讷讷不言。
“行了,宇浊那老小子孤又不是没见过,过来吧,让朕好好看看你。”
雨川心里一惊,小心翼翼挪向龙帐。
“模样倒是还行”,青瑜皇叹了口气,“雨川呐,朕这命,怕是活不长了,但老小儿偏还有些痴心妄想,巫老同朕说天命不可违,朕就偏要向那天争一争,咳咳……”
“陛下!”一白衣小侍慌忙上前服侍。
青瑜皇抬手摆了摆,“好了,你也先下去吧。”
“是。”
青瑜皇突然一把拽住雨川拉上前来,苍白褶皱的手上青黑紫斑遍布,粗大经脉根根暴起,“孤,想要你来当下一任暗子巫,当下一届的暗皇后,如何?咳咳……”
一坨黏腻血液急速粘上软帐,蜿蜒迤逦而下,将鲜亮黄金变得焦黑,嗤嗤冒烟。
“臣,臣自认……”
“雨川!”
年迈的青瑜皇猛地抬起上身凑到雨川额前,浑浊气息扑了雨川满脸,“朕的探子都见着了,麒君那小子跟你,你们两个在奇岸山那块,相处甚欢,朕,朕都知晓了,咳!”
大朵大朵艳红在细薄床幔上盛放开来,烟雾缭绕间,有鬼魅香味打着旋儿钻入鼻中,视线渐渐模糊,雨川脑袋一重,失去意识前,朦胧想着,“原来,你叫麒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