泯灭光亮的幽闭空间里，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恭恭敬敬匍匐在地上。
乍一看，像是空中有无数细长吊线，一具被穿上了衣服的干尸，被那些隐匿在黑暗中的吊线所操控。
抬身，拜倒，动作僵硬，循环往复。
笃笃笃——
“大人，小的有事想问，不知大人现在是否有空？”
“进来吧。”
纯黑色的门无声无息打开，微弱的光线艰难地往这间屋子里蠕动。
马鱼跟在章寻年后头，第一眼就看到了面无表情的春丘，比起之前，他好像又憔悴了很多，脸颊两侧全部凹陷下去，从颧骨到下巴的那点薄皮像是被拉伸到了极限，淡青色的毛细血管仿若绷裂开的纹路，触目惊心。
不是刚给他弄了菩提果吃么？这段时间他是做了些什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马鱼满脑子疑惑，要不是章寻年的表情太过虔诚，她甚至都要怀疑是不是章寻年暗中弄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坑害春丘了。
“大人……”
“章老板”，春丘的纤眉微蹙，“我说过很多遍了，我放哪个朝代都不是什么大人物，您真的不用弄得这么夸张。还有，现在是新世纪，咱们就按照新世纪的说话方式说话就行，您那话听得我每次都像是在看宫廷电视剧。”
“嘿嘿嘿……”，章寻年笑得越发谄媚，“大人又说笑了，过去是过去，在现在这个年代，就凭大人那一手绝妙至极地隔空抓人，不要说黄尘国了，在下担保，就算放眼整个世界，也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到这件事！”
春丘叹了口气，身子向后一仰，整个人懒懒靠坐在墙角，“谁说没有第二个人的？”
章寻年愣住，心里思忖春丘今天这是怎么了，居然还有心情陪着他一句搭一句地调侃？要是换做以前，他早就不跟自己计较，直接进入正题了。
莫非，今天有什么特殊情况？
“大人——”，章寻年小心观察着春丘的脸色，有些不确定地问了一句，“容小的大胆问一句，那人是谁？”
“呵！”，春丘冷笑一声，黑白分明的眸子向右上方轻佻一瞥，“喏，不就在那儿么？”
章寻年大惊，慌里慌张地向着春丘的方向倒退几步，脚下一绊，哐当一声直接摔在春丘旁边。
马鱼心里也是猛地一跳，春丘看的分明就是自己所在的地方，但按道理来说，乾坤袋隔绝万物，不要说这个巫人了，就算是上古时候的长川穿到现在，肯定也发现不了自己。
难道，他在使诈？
章寻年哆哆嗦嗦在春秋旁边呆了半晌，四周没半点动静，他一时间都要怀疑是不是春丘在耍自己了。
春丘看了眼一脸探寻的章寻年，心下哀叹，看来这次也不行了。
马鱼看着突然站起身来的春丘，不知怎么，心里突然紧张起来，下意识疯狂检查乾坤袋，担心是不是有哪块地方坏了。
“别找了”，春丘大步逼近，“你的乾坤袋没问题。”
马鱼心里一抖，眼看春丘的脸都快要贴上来了，干脆一把扯下乾坤袋，坦荡荡站直，一脸浩然正气，仿佛刚刚偷听的不是她一样。
双手抱拳，马鱼灿烂一笑，“突然出现吓到你们了吧？哈哈哈，不好意思，主要是事出突然，都没来得及提前打声招呼来着，哈哈哈！”
春丘盘着双臂，斜斜立在马鱼对面，脸色平平地看着马鱼疯狂尬笑，连嘴巴都懒得动一下。
章寻年那颗发胶雕成的大脑袋，这边转转，那边看看，好像两头都不是自己能搞得定的情况。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章寻年屏住呼吸，低着头猫着步子小心翼翼向外挪动。
“章老板！”
春丘终于出声了，马鱼长呼一口气，揉了揉脖子，感觉嗓子里涩得慌。
章寻年立马顿在原地，抬头起身，立定站好，两手绷得笔直，夹在两腿外侧，就差大喊一声‘到！’了。
春丘见状，先是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最后一声长叹，“您照顾好洲四，回头我有事和您说。”
“诶~好嘞~”，章寻年喜笑颜开，露出了一嘴的大黄牙，开开心心地迈着大步跑出了房间。
最后，他还没忘记贴心替他俩将房门关上，真可谓是细致暖心到了极点。
春丘后退两步，右脚跟向下一踢，房间瞬间大亮。
马鱼伸手挡了挡光，下意识嘟囔道，“原来这里头有灯啊，我还以为——”
话说到一半，马鱼赶紧闭嘴，乖乖站好，一双干净透彻的大眼睛一眨一眨望着春丘，将纯天然无公害这六个字展现到了极致。
春丘歪着脑袋看了看马鱼，一步步向她靠近。
工整笔挺的黑色衬衫，修长贴身的西裤，淡黄色光线穿过春丘飞扬的短发，整个人像极了从上世纪宫廷油画里走出来的颓废贵家公子。
如果是纯拼巫力，马鱼有百分之一万的把握弄倒这个巫人，但现在的问题是他身上好像还拥有什么她完全不了解的力量，上次乾坤袋中的消失也好，这次一眼看到自己也好，马鱼担心就算自己一时占了上风，但很快就会被他身上那不知名的力量所击倒。
怎么办？
眼看春丘已经走到了自己眼前，马鱼后背上映出了大片汗渍。
春丘看着紧张的马鱼，只是轻轻笑了一声，擦着马鱼微微翘起的短袖衣摆向后走去，“大名鼎鼎的巫主大人这么大老远的过来，春丘觉得，咱们还是坐着说话比较好，巫主大人您看呢？”
马鱼立刻回头，长长的马尾辫甩了自己一嘴头发。
原本被黑暗所遮掩的角落被暖黄的灯光重新点亮，一整套桌椅配着一整套茶具，干净整洁地立在那里，静静等候主人光顾。
马鱼舔舔唇，扯嘴干笑，“原来是春丘巫人，幸会幸会。”
两人落座，座椅微晃，茶水倾斜，斜漾芬芳。
清茶入喉，一声满足的喟叹从马鱼嘴里轻轻散开。
冷静下来的马鱼认真观望了一下春丘，脑海里仔细将她之前和春丘的对话完整过了一遍，得出最终结论，至少到现在为止，春丘肯定没有任何要害她的意思。
而且，从某个角度来看，说不定彻底说开之后，他俩根本就是一个阵营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