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求见阮哲竟然十分顺利,阮哲在寺院的偏房会见了丁尔康。
他身穿一件藏青篮的百纳衣,头顶烧有六个戒疤,面色苍白。也许是长期素食兼少见阳光,十几年不见,阮哲一点也没有衰老的迹象。一见面丁尔康十分激动,他快步上前朝着阮哲就拜了下去,嘴里喊着:“先生,这么多年不见,您风采依旧,一点也没见老啊!”
阮哲听了只是双手合什,施了一个礼,庄严地说道:“施主快起,贫僧觉无,切莫再称校长了。”
丁尔康双眼含着泪,他激动地上下打量着阮哲,阮哲白了,瘦了,但看上去法相庄严,令人不禁肃然起敬。
丁尔康不由自主地说了句:“觉无大师,学生丁尔康向您辞行来了。”
此时有小沙弥过来招呼丁尔康坐下,并端上了一杯沏好的清茶。觉无说道:“丁施主请用茶,这么多年不见你还和小时候一样。”说这句话时丁尔康隐约能捕捉到觉无的情绪有少许波动。
丁尔康迫切地说道:“先生,十几年前您把书院交给了我,今日我想把书院再完整地交还给您,好不好?”
阮哲说道:“贫僧听说书院在你的努力下,经营得非常好,许多贫困学生都能免费读书,感到十分欣慰和感激。我早己不是红尘中人,不会再踏入俗世,书院是什么,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丁尔康其实见到阮哲的第一感觉就是他已经不再是阮哲了,是真正的觉无和尚。
只是丁尔康还有些不死心,他总隐约盼着阮哲在寺院呆够了,还会回来,回来继续做潇洒帅气,狂放不羁的阮哲。
但是眼前的一幕告诉他,阮哲不回来了,世间只有觉无和尚!
丁尔康规劝还俗的想法只好作罢,他无奈地说道:“先生,我父母身体不适,写信让我回家奉养。想我是家中独子,怎能忍心让双亲失望,等我安排一下书院的事情,就会返回老家南马,也许这是咱们最后一次见面。所以,我特来向先生辞行,再向您汇报一下书院的情况。”
阮哲安祥地听完了丁尔康的话,他口中不停地默念了一段经文,念完后对丁尔康说道:“施主,贫僧已为你及父母念了一段华严经文,愿你们能平安喜乐,无忧无挂,书院的事情贫僧既然已经交给了你,你就全权做主,不用再来问我。”
说完阮哲站了起来,他对丁尔康说道:“你过来,跪下。”
丁尔康依言跪在了阮哲身前,阮哲用手在丁尔康的头顶左三圈右三圈地抚摸了六下,然后口中默默念道:“十方所有诸众生,愿离忧患常安乐,获得甚深正法利,灭除烦恼尽无余。阿弥陀佛!”
然后用双手郑重地扶起了丁尔康,他慈祥地盯着丁尔康说道:“我已在佛祖面前为你祈祷,赐福于你,今日既已见到,日后不复再相见,望你好自珍重!”
说完这番话,阮哲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丁尔康望着他的背影,说不上是喜是悲!
丁尔康回到了书院,他叫来了管事的。
丁尔康和他说道:“有件事情需要麻烦你,还请你不要推辞。”
管事的说道:“院长今天怎么了,和我还这么客气,有事情您尽管吩咐,我一定办好。”
丁尔康听管事的这么表了态,他从怀中拿出了父亲的信,递给了他。
管事的捧着信细细地读了起来,读完后他抬头问道:“院长,你是不是扔下书院要回去了?”
丁尔康点点头说道:“双亲年迈,我得回家奉养他们,所以书院的事情以后就拜托你了。你跟我这么多年,勤快又认真,我非常放心。院长一职我已经委托给张敝师叔,你担任副院长,负责具体的管理,有重要事情和张敝院长请示,他会带着你一块把书院经营的更好!”
管事的听完丁尔康的话,他忙不迭声地说道:“不行、不行,院长,我干不来。我一个小小的管事,怎能担得起副院长的担子呢!要不我套上车去南马村把两位老人接过来,在山阳让他们安享晚年,多好啊!”
丁尔康摆手说道:“不可,常言道故土难离,更何说我父母年迈,出不得远门。你不必推辞,我了解你的能力,绝对可以的。只是我还在等张敝师叔的消息,他是否同意接任院长明天才会有答案。”
管事的低声嘀咕道:“但愿他不同意,这样院长就走不掉了,老天保佑让他不同意,不同意!”
丁尔康听了管事的嘀咕声,又好气又好笑,他知道他是舍不得让自己走,丁尔康自己又何尝舍得呢!
十几年的心血才把“竹林书院”经营成今天这个样子,丁尔康的好多宏伟目标还没有实现,他怎么舍得撇下。
不过既然选择了要走,丁尔康也很欣慰,毕竟这十几年的光阴他没有虚度,他在山阳做了对老百姓有意义的事情,充分实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走了也不遗憾!
丁尔康又仔细看了看书院的一草一木,他对管事的说道:“咱们书院真美呀,这里的一切我得再好好看看,要把它刻在脑子里,带回南马去。”
说完,丁尔康慢慢地在书院里转悠起来。东走走,西摸摸,仿佛要把书院所有的东西都印下来。
走到后院,那角落里的凤仙花开得正好,丁尔康用手揪下了一朵,放在鼻子下使劲地闻着,依稀又回到了给杜衡染指甲的那个时候。
空气中好像还飘荡着两个欢快的声音,一个在说:“真的吗,染成红色指甲就不会劈了?”
另一个说道:“当然是真的了,我娘亲小时候常常给我染指甲,所以我指甲才会那么硬!”
那件事情即使已经过了许多年,丁尔康一点也没有忘记。
欢快的事情总是过得太快,岁月就在不经意间偷偷地溜走,改变了一切,所有的东西仿佛都面目全非,不忍直视了。
丁尔康凭着这么多年对张敝的了解,知道张敝一定会答应接任院长一职,他离开“竹林书院”是迟早的事。
果然,第二天张敝亲自来到了“竹林书院”,他郑重地对丁尔康说道:“我要是不答应接任院长一职,你还会不会走?”
丁尔康说道:“会,我还会走。因为我知道你是绝不忍心让书院垮掉,一定会答应我的!”
张敝听了丁尔康的话,哈哈地大笑起来,他握住丁尔康的手说道:“知我者尔康也,大丈夫不拘小节,你我相处这么多年实在是情同兄弟,咱俩人以后就以兄弟相称,人生难得一知己,尔康,今后无论咫尺天涯,你我都是兄弟,你放心去吧,书院我一定照顾好,院长的位置仍然给你保留着,想回来了就回来继续干!”
丁尔康握着张敝的手,不禁眼泪横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