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冷得很,天黑得透透的。
雪后的寒风呜呜叫着,两人的身影斜斜地投在地面上。
简一言盯着影子看好久,突然在想,如果阎王爷不催的话,她是不是可以一直以这个身份待在这里和喜欢的人白头到老。
而且,记得上次在医院里,黑白就说过,阎王爷闭关了。
每次闭关,少说也得200年吧。
200年,足够她陪着他走完这一生了。
“想什么呢问你不回话。”恭律搂住她的肩膀揽在怀里。
简一言回神:“在想……在想你之前是不是故意不理我。”
恭律心道你真有自知之明,但突然想起来张铭说的话。
“我的错。”他主动道歉,轻轻捏了捏她的肩头,“贪玩,一时忘记跟你说了。”
迎面走来一群学生,看样子是老师留晚自习的。
简一言脚下犹豫:“你这手要不先松开?”
“怕什么,”恭律挑衅般地反而把肩搂紧了些,“这么黑,他们看不清我们谁是谁。”
她信了。
待人越走越近,一群学生立马掉书的掉书,系鞋带的系鞋带,打招呼的打招呼。
“律哥!”“律哥好!”“律哥打完球啦!”
恭律脚步微缓:“嗯。”
“这位是……?”
他垂眸看了一眼将脸埋在自己怀里的女人,心里头的小树苗风骚地摇了摇:“嗯,我对象。”
“……”
简一言又听一阵掉书的声音。
等双方走远,她才捶了下他的胸口说:“不说看不清吗?”
某恭面不改色:“看不清不代表认不出。”
简一言气乐了:“你真行。”
正级教学楼乌压压的一片,只有三楼的两间教室,和二楼、一楼的办公室亮着灯。
两人来到六班教室后门口,她把风,恭校草则“咣咣当当”一阵捣鼓之后开了门。
“这手艺行啊,以后考不上大学干脆当个锁匠算了。”
简一言揶揄说。
恭律在墙壁上摸了一把,摁了开关。
教室里瞬间灯火通明。
“开锁也能养你。”他拖了张凳子坐,把张铭凳子也拖出来,拉她过来坐下,摊开掌心,亮出一把小钥匙:“帮我洗这么久衣服,从来没见过这个么?”
简一言有点方:“没啊。”
恭律认真点头,把钥匙塞进窗边的缝隙里,指着缝隙说:“因为我根本没有带回去过。”
简一言:“……”
突然想打人怎么办。
两张桌子上,都整整齐齐地撂着礼物盒,盒子里头是苹果。
“现在开工。打个赌,你一桌我一桌,谁先拆完,谁就赢对方的一件事。”恭律说。
“这个直接拿袋子装回去不就完了吗?”简一言清点层数。
“太大了,袋子不多,不拆的话装不下。”恭律从桌肚里掏出几个红色的方便袋。
简一言也清点完了:“你可真受欢迎啊。”
张铭的这一桌是五层,每层十六个,最上面一层空三个,一共七十七个;而他那一桌是六层,最上面空两个,一共九十四个。
“那几个呢?”她指了指窗台上的四个。
“算我这桌。”恭律说:“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打这个赌。”
简一言轻轻笑了,赢定的语气说:“这有什么不敢的,你比我多二十一个。”
恭律舔唇:“行,开始吧。”
她心里想的是,赢臭小子一件事,就可以让他继续好好学习。
拆第一个的时候,她是卯足了劲儿的,边拆边看他的进度;他并不着急,慢悠悠地拆丝带,再取出苹果,放进腿上的袋子里。
这种斯文她是万万没有的,拿出一万年前拆快递的本事,要多暴力就有多暴力。
苹果拆出来,她直接愣了,发现里面竟然是有情书的。
简一言看了看他脚边地上拆过的盒子,里面好像也有信纸。
她又不动声色瞥他一眼,觉得按他这手速,自己看完一封情书也没什么大问题。
于是稍微侧了身,打开信纸,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不再是“方程式表白”,而是表达倾慕之意的语言文字。
问题是没留署名。
简一言看完,身体转回来,见他仍旧慢悠悠,一封信功夫,桌子上的盒子才少了三个。
她继续拆,拆一个看一封,发现还有酱油诗,每看一首诗,都要笑一会儿,还念给他听。
“有这么好笑?”
恭律表情麻木,似乎对这些早就见怪不怪。
说到笑,简一言盯住他,眯着眼睛研究:“奇怪,我好像没见你笑过,你笑一个给我看看。”
“笑不出来。”恭律对这件事干脆得很:“从小就不会,别问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简一言沉思状,拆完了一个苹果,拿手指点在他心口:“这里,不会感到喜悦吗?”
“高兴的意思?”
“嗯。”
“没有。”
“那之前我答应跟你交往的时候也没有?”
恭律认真回忆,当时除了心里头的小树苗长高一丢丢,还真的没什么感觉:“没有。”
简一言受到打击了。
这臭小子到底喜不喜欢她呀?
“接吻的时候也没有?”她摆正他的脸,让他面对着自己:“你看着我,跟我说实话!”
见她似乎有些生气了,恭律纠结地咬住嘴唇,思考几秒,十分为难地点点头:“那就有吧。”
简一言:“……”
好想咬人啊。
她继续拆盒子,咬着后槽牙说:“这次我赢了就让你笑,笑不出来,你输我两件事。”
恭律拆完手上的这个盒子,不再动作,看着她,沉思道:“如果我赢了,叫你干什么好?”
“你能赢?”简一言朝他桌上努了努下巴,嘲笑说:“你要是能赢,我就……”
话音一顿。
她嘴角的笑容都僵了,视线顿在男生脚下的四个袋子,里面已经满满的都是苹果。
“你就怎么样?”恭律的表情依旧淡然,只是调子微微上扬。
听起来几分饶有兴致。
“我就……你阴我?”简一言从他桌子上随手抓了个盒子,轻飘飘的,居然是空的。
根本不用想,其他的盒子肯定也都空了。
恭律大方开始帮她拆:“龟兔赛跑的故事听过没?要不要老公给你科普科普?”
“滚。”
“你又抢我台词。”
“边玩儿去。”恰好看见他拆完这一个,简一言顿时傻眼:“你怎么这么快?”
“你算算,小学拆到高中,不快对不起苹果。”恭律抬手,勾住她的脖子,额头抵住她的额头,故意低了声说:“该快的快,该慢的慢,这叫速度管理大师吧?”
简一言:“……”
臭小子在跟她开车吗?
外面突然传来咳声,还有隐隐约约的“六班灯亮着?”“是不是忘记关了?”两句话。
她和恭律的关系,现在可能还不便叫太多人知晓。
毕竟她的身份目前来说比较特殊和惹眼,对恭律学生的身份来说太招摇了,影响他名声。
“我先躲起来吧。”简一言慌乱间准备躲到前面去。
“哎等等,你那能被看见,到我这里来!”恭律招手,同时把脚边的苹果拎开,侧了个身。
她也没多想,听到召唤就乖乖过去躲了。
躲完了第一时间感觉不对。
这地方……
桌肚底下,他腿分开。这会儿想出去也不行,因为交谈的声音已经近了,出去的路被苹果挡住。
“哐哐啷啷”,装苹果的盒子全部被扫了下来。
“你干嘛?”简一言吓一跳。
恭律的手伸下来,直接捂住了她的嘴,捂了一下就松开。
“恭律?”
“你怎么这么晚还在这?”
两位老师,听声音好像是物理老师和老王。
“拆苹果啊。”某恭的语气懒洋洋的,态度非常引仇恨:“两位老师这么晚,也在拆苹果?”
物理老师:“……”
一个苹果都没收到好吗!
老王扫了一眼地上,已经到了发火的临界点了:“这些盒子是想谁给你收拾?还准备留到星期一等清洁阿姨是吧,你怎么就不干点正常人的事呢,你有心吗?”
恭律扭头看他,说:“我等等会自己收拾。”
“你不要等等了,现在就给我收拾掉!”老王压根不信,准备拖凳子坐下来好好监督,等等还可以顺便拎一袋苹果走人。
然而他手刚碰到凳子,突然就顿在那儿了。
“王老师?”物理老师站在门外看好戏呢。
老王脑子里冒出一个问号。
值日生把全班同学的凳子,都塞进桌底下去了。
臭小子自己在这拆苹果,为什么要把同桌的凳子拖出来,而且同桌的桌肚底下也有一袋苹果,桌肚里还露出一叠看完的信纸。
臭小子边拆苹果边看情书?
这特么怎么看都像是两……
老王眨眼,对上了某恭晦暗不明的眼神。
“王老师,我会自己收拾,现在时间不早了。”恭律盯住自己的舅舅,撩了一下敞开的衣襟。
“你……”这么一撩,足以让老王瞥见还躲着一人。
顿时把眼睛睁圆溜了,他几乎红着一张老脸挤出一句:“你、你你给我早点收拾早点回去!学校的电不要钱是吧!混球!”
说完,拉着物理老师就走了。
过了一会儿。
恭律感觉小腿被拍了一下,这才不紧不慢挪了凳子往后退,扶她出来说:“小心头。”
她红着一张脸,让人一看到就有点想入非非。
恭律的眸子突然变得暗沉,捧住她的脸,低头吻了上去。
简一言懵逼。
她歪着头躲,脖子都酸了,两条腿蹲得也有些麻,目前刚刚出来保持半蹲不蹲的姿势,半分钟没到就累了,只好把手扶在他腿上,顺便掐一把提醒他:可以了。
但她没有恋爱经验,不知道现在的男生是带着别的情绪的。
恭律就捉住她的手,往自己的怀里拉。
很快,她站着,低着头;而他坐着,仰着头。
“啪嗒”一声,教室暗了。
简一言趴在他的肩头:“突然关灯干什么啊?”
恭律不说话,两条手臂把她抱得很紧很紧。
-
次日清晨起来,外头俨然又是白茫茫一片了。对面楼栋的住户正在往窗玻璃上贴装饰,不一会儿就有暖黄小灯亮起来,很漂亮。
简一言出了卧室。
阳台窗帘还没拉开,客厅光线昏暗,沙发上的男生睡得香。
她过去踢了踢男生伸在被子外头的脚:“起来了。”
男生缩了脚,咕咕哝哝的,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简一言把阳台窗帘拉开,回到沙发旁,从茶几抽屉里拿了一支笔出来,在男生脚底心画画。
昨晚睡得迟,和她吃完晚饭回来都已经十点多钟了。
洗洗漱漱,赶在十二点前两人各吃了一个苹果,又闷头看很长时间电视,瞎聊,聊不够似的。
恭律记得最后一次看时间的时候好像是03:27。
而那会儿,她已经抛弃他,回卧室休息了。
手机“嗡嗡”震动。
恭律连睁眼都艰难,任由它震很久才接通。
电话那头说:“我们还有十分钟就到了,你起床没啊?”
“你们谁啊?”恭律眯着眼睛欠起头左右看看,没看见她。
“你连自己老爹老娘声音都听不出来了是吧?!”恭爸爸暴跳如雷地喊:“我是你爹!”
恭律把电话挪离耳边,看见了备注,无语说:“干什么啊,一大清早的,扰人清梦啊。”
“沃日,还一大清早,十点了你个混球!”恭爹说完脏话,立马换语气小声说:“错了错了,老婆大人,我管不住嘴。”
恭律轻“嗤”了一声,爬起来坐好,趿拖鞋边讲电话边在家里头找某个女人,但没找到。
他烦躁说:“讲完没啊,我不在家在学校,打道回府吧。”
恭爹:“你骗谁呢你,门卫和我打小报告了,你昨晚搂女的回家过夜了是吧,都那么晚了,你个不学无术的混小子,我——”
恭律直接把电话掐断,发现有一条消息,是她的:【有事出去一趟,自己照顾自己。】他回复问她去哪儿,对面一时没回。
十分钟没到,恭爹和恭娘果然敲门而入。
恭爹瞥见玄关摆着一双粉色女士拖鞋,冷笑:“好哇,以往我跟你妈来,你要我们自备拖鞋,你说喜欢一个人的生活,恨不得厨房就一只碗,那这鞋怎么回事?”
恭律比恭爹还不高兴,瞥了眼恭娘的脸色,嘀咕说:“老婆跟爹娘又不一样。”
恭爹:“……”
恭娘从袋子里拿出拖鞋,边换鞋边问:“人走了?”
拖鞋换在这里,肯定走了。
“睡沉了,不知道。”恭律低头捣腾手机,转身往里走:“我打电话问问,你们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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