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雨祁叹了口气，柔下声音，“王珍，你自己说。”
王珍怯生生地抬起头，终于没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了，“老大，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知道……我以为龙哥会教训下柳勤，我真的讨厌柳勤，我提前退学也是因为柳勤。”
蓝雨祁正要发火，但听到最后一句话时愣住，“你提前退学因为柳勤？她威胁你了？”
“不是，不是，”王珍摇头，“之前在老大身边的一直是我，蓝帮里除了老大，我是唯一的女生，但柳勤夺走了老大，所以我……我气不过。”
蓝雨祁笑了出来，扶着桌子，哈哈笑着。
众人不解，“老大，你笑什么？”
过了好一会，蓝雨祁收敛了笑容，道，“先不说我和王珍的情债，只问问你们，你们现在开始正式混道儿了，感觉如何？是不是很威风？是不是很享受？是不是很有成就感？是不是每天都很快乐？”
一连串的问题，再次将众人问住。
过了好半天，徐宁道，“老大……我们脱离组织了。”
蓝雨祁微微抬眼，随后勾唇，“比我想的要快。”
司亦瑾不解，“我说雨祁，你早就预料到他们不会永远混下去？”
因为对向自己男朋友，蓝雨祁的声音明显温柔了许多，“是啊，如果‘混’的日子那么舒服，我爸妈为什么还要洗白？你知道我爸妈当初金盆洗手时得罪了多少人，承担了多少风险？有些事情，自己不经历，永远体会不到艰辛，哪怕是别人苦口婆心。”
章旭光叹了口气的，“老大说的对，实际上我们刚到龙哥帮派的第一周，就发生了一件事，当天晚上……我做噩梦，到现在还噩梦不断。”
徐宁抬眼，“是海边那件事？”
“对。”
“我也做噩梦了。”
“我也做了。”
“我也。”
众人纷纷道。
蓝雨祁不解，“海边的事，到底什么事？”
“我来讲，”那是一段不想回忆的记忆，即便过去了几个月，徐宁回想起来依旧不寒而栗，“我们通过人介绍追随龙哥，刚开始的几天确实快乐，龙哥给我们每人发了一笔钱，白天带我们逛街买衣服，晚上就去酒吧喝酒、去ktv唱歌、去桑拿洗澡按摩，睡也是睡在大宾馆，还给我们几人一部手机。但几天后突然有一天把我们带到海边，说要处理几个叛徒。”
“我们到时，就见荒海的沙滩上挖了一个大坑，两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人，五花大绑被扔在里面，那几人不断挣扎还用眼神向我们求救，龙哥扔给我们一人一把铁锹，让我们填沙子，把两人活埋进去。”
别说司亦瑾，就是蓝雨祁也吓坏了，“然后呢？你们真的填了？”突然意识到什么，捂住自己嘴，抬头去看包厢的四角。
好在，咖啡厅的包厢里并没有摄像头。
司亦瑾捂着自己心口，侧着头去蓝雨祁小声说，“如果一会我心脏病发作，你得给我打120。”
蓝雨祁吓了一跳，“你有心脏病？”
“之前没有，现在难说，”司亦瑾扯了扯嘴角，“最近受的刺激太多了，又是绑架又是……杀人，我怕我心脏承受不起，所以提前和你打个招呼。”
蓝雨祁了然，用了更小的声音，“其实我也很害怕。”
“真的？”
“真的。”
众人看蓝雨祁和司亦瑾两人窃窃私语，也能看出来两人感情有多好。
不得不说，眼镜掉了一地——如果他们戴了眼镜的话。
这世界是怎么了？他们的老大改邪归正，还和赫赫有名的校草在一起，整个人从阴郁的小太妹变成了气质女神，反倒是他们……
众人顿时如打蔫的茄子——是啊，在学校里他们是惹不起的蓝帮，但现在却成了丧家犬。要学历没学历，要本事没本事，现在他们能找什么样的工作？饭店服务员？流水线工人？工地工人？他们不想要这样的人生！
“我们一会再说，我先问问徐宁，”蓝雨祁安顿好了自己男朋友，对徐宁道，“继续说，你们真填了吗？”
徐宁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填了。”
“……”蓝雨祁。
“……”司亦瑾。
章旭光急了，“徐宁你可别瞎说，我们确实填了，但老大你一定听我解释！我们刚开始谁也没想到玩真的，我们只以为是吓唬吓唬那人，谁知道沙子盖住那人，龙哥竟不让我们停手。我们吓坏了，问龙哥是怎么回事，龙哥却说——你们以为还是在学校里过家家吗？”
“我们吓得扔了铁锹，不是我们不敢填，是我们都手软。龙哥想继续逼我们，还好有个人劝说要一步一步来，龙哥这才饶了我们，让他的手下继续填。”
蓝雨祁深吸一口气，“也就是说，那两人死了？”
众人点了点头。
蓝雨祁失笑，“夜里把两人活埋在沙滩，夜晚涨潮会把沙子冲开，白天退潮再将尸体卷入大海。呵，好高明的套路。”
司亦瑾急忙道，“那个龙哥这么狠，你们还跟着他？”
章旭光苦笑，“你别忘了死的两个人的身份，是叛徒！我们哪敢背叛龙哥？”
“好一个下马威，”蓝雨祁道，“后来呢？”
“虽然我们没埋人，但龙哥还是给了我们钱，还说以后只要乖乖听他的话，就少不了我们的好处。”
蓝雨祁点头，“这不正是你们想要的吗？”
“不，不是！不是我们想要的！”
“那你们想要什么？”
“我们……”众人尴尬，却不知说什么。
蓝雨祁失笑，“你们希望一辈子像在学校里那样，老师、父母管不了你们，同学们怕你们，你们毫无危机的耀武扬威是吗？”
“……”众人没回答，实际上被说中了心事。
“你们认为，这世上真有这样的工作、这样的生活吗？”蓝雨祁问。
“……”众人无言以对。
“知道为什么这世上永远都有上当受骗的人吗？不是他们智商不够，而是他们有了‘贪心’，贪婪就像麻醉剂，麻醉了理智而让人自欺欺人。你们知道贪婪是什么吗？就是不劳而获，或者少劳多获，你们的错误就是想不劳而获。”
“……”众人。
“读书很苦，改变很难，只有做了改变和努力读书，才能有回报，”蓝雨祁平静道，“读书或努力后，才会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才会有外人的尊重，才会有充实的生活。”
众人再次沉默。
少顷，一向不爱说话的卢金道，“老大，我想回学校，求求你了老大，你肯定有办法，我想弃暗投明，我想改邪归正！”
卢金将众人心里话说了出来，众人也终于不顾面子，纷纷求情。
蓝雨祁皱眉，“如果是从前，我也许还能帮上你们，但现在你们跟了龙哥，你们真确定能成功脱离龙哥？”
“能，老大，刚刚我就说了，我们已经脱离组织了。”徐宁道。
蓝雨祁一愣，这才想起刚刚的话，“真的脱离？龙哥会放过你们？”
卢金道，“说来也巧，最近龙哥不知得罪什么人，被整得焦头烂额，所以顾不上我们，我们就趁机脱离了。”
王珍突然抬头，说了一句，“现在顾不上，不代表以后永远顾不上。”
一句话，再次将所有人的希望浇灭。
蓝雨祁了然，“我好像知道龙哥最近被谁整得焦头烂额了。”
司亦瑾用口型问——你爸妈？
蓝雨祁点头，随后对众人道，“这样吧，你们别在外面晃荡，先回家把书本找出来，试着复习一下，你们几个家境都不错，回头一齐找个家教，把高一高二的知识点补一补，至于学校方面，等我的消息，我尽量帮你们办。”
“真的？”众人惊喜。
“当然是真的，”蓝雨祁表情认真严肃，“从前我没对你们负责，这次我就要负责一次。无论这次的结果如何，当你们回到学校时，蓝帮就彻底解散，以后你们再不能提什么蓝帮，我也再不是什么老大。”
“不，我们还是蓝帮，我们是学好的蓝帮还不行？”
“对呀，让他们看看，蓝帮人也是能好好读书的。”
蓝雨祁摇头，“不行，必须解散，从今以后我们要为自己活。”
众人见蓝雨祁坚持，也是就认了。
王珍犹豫再三，最后鼓足勇气，“老大，我呢？”
“你？”蓝雨祁无奈地看了过去，“抱歉，我能帮他们，但不能帮你。”
“……”王珍。
徐宁和王珍的感情不错，着急道，“老大给王珍一次机会好吗？她真的知道错了，当时柳勤出事后，她哭了整整两天，我发誓！我可以用我的命发誓！”
王珍再次呜呜地哭了起来。
蓝雨祁面无表情，“柳婷婷一家害柳勤，王珍是知道，王珍也知道柳婷婷一家是为了钱害柳勤，既然知道龙哥心狠手辣，出卖柳勤时就应该猜到后果！无论王珍你愿不愿意承认，你都是杀人凶手，如果我原谅了你，我就对不起柳勤！”
“老大原谅我，我真错了，真的，”王珍大哭，“我之前不知道会这么严重……其实仔细想想也能想到危害性，但我当时真的没多想，就是想解气一下。我……我是傻x，真的是，我为什么不多想？我为什么那么天真？”
徐宁道，“老大是这样，当初海滩那件事只有我们男生去了，王珍没去，后来我们几个一商量，担心王珍害怕就没告诉她，也算是保护我们的女生。”
章旭光也道，“是啊老大，我们没经历海滩事件时也很天真，经历了海滩事件就瞬间醒悟一样。”
“柳勤出事后，王珍还大病了一场，紧接着哭了两天。”
“这个我也作证，她发烧三十九度，去了医院，医院缴费收据我还留着，明天我就给你拿。”
众人一致在为王珍说情，而如今的王珍也确实没有平日里的姿态，一直低头呜呜地哭。
蓝雨祁了然，“你们真的脱离龙哥了？”
“真的。”
“我们胆子再大，也不敢跟着他。”
“是啊，就算我们不要命，我们还得顾忌家人，龙哥实在太可怕了。”
“老大，我到现在还害怕龙哥回头找我们算账。”
“听说龙哥得罪了一个大人物，真希望那个大人物能直接把龙哥整死！”
“对，我从来没希望一个人死过，就希望他死。”
众人纷纷道。
王珍拿纸巾擦了擦眼泪，鼓起勇气，“老大，你能不能告诉我……柳勤怎样了？”
蓝雨祁深深看了她一眼，“失踪了。”
“什么？”众人大吃一惊。
“没……没找到吗？”王珍的声音颤抖。
“没有。”蓝雨祁道。
“是被龙哥绑架了吗？”
“不知道。”
王珍本来控制住的眼泪，再次流出来，趴在徐宁身上不断哭着。
蓝雨祁心中叹息——希望有了这个经历，王珍能醒悟。人都说今天流的泪都是过去脑子里进的水，也希望王珍把脑子里进的水排干，以后明明白白做人。
司亦瑾能看出蓝雨祁的用意，便也没说话。
“王珍，你先跟着他们一起复习功课，”蓝雨祁道，“至于能不能原谅你，等先找到柳勤再说。”
“我去找！”王珍想也不想，“我一会就开始找柳勤，如果找不到柳勤，我也不回来了。”
蓝雨祁嘴角抽了抽，心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又不听话？”
一句话，王珍便没了气焰。
徐宁道，“对呀，老大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我们听话，老大会帮我们。”
王珍拼命点头，“老大，我之前真错了，真的！你相信我，自从柳勤出事后，我真的不是从前的我了。”
蓝雨祁幽幽叹了口气，“知道了，你们什么时候回锦县？”
“我们一会就去搬东西回家。”众人道。
“好，回去后，一齐出钱找老师补习一下课程，不求学得多好，最起码要有进步。”
说话期间，服务生送上来咖啡。
众人接了咖啡，服务生离开，蓝雨祁继续道，“得到多少成绩不重要，进步才重要，判断一个人有没有实力并不是看他拥有多少，而是在一段时间内，他的进步程度是多少。”
司亦瑾知道，这都是柳勤的言论，心中吐槽自己女朋友真把柳勤的一言一行当圣旨。
“我能进步，你们也能。”蓝雨祁声音坚定。
“好，老大，我们要以你为榜样，我们都要进步。”
“对，都要进步。”
蓝雨祁笑了笑，“好了，大道理说够了，给我讲讲你们在龙哥手下做了什么吧，”喝了口咖啡，“我很感兴趣。”
随后，众人便将最近几个月做的事说了出来，大半就是看场子、做保安，每天提心吊胆地上工、如释重负的下工，没有影视剧里的威风潇洒，只有担惊受怕，害怕自己被杀、害怕家人被连累，更不敢告诉家人自己在锦宜市到底做什么工作，不见天日、看不到未来。
失去了，才知道在阳光的美好、读书的幸福，悔不当初。
一小时后，咖啡喝完，蓝雨祁起身，“我的号码你们记好，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先去买打印机了。”
“好，老大。”
“老大注意安全。”
“老大用不用我们帮你？”
婉拒了众人，蓝雨祁便和司亦瑾重新到了电脑城，此时已经下午五点，熙熙攘攘的电脑城里终于安静了一些。
两人直接去了一家大品牌的专卖店，说了述求，店员给热心介绍。
司亦瑾的注意力却不在打印机上，“你心情很好？”
“是啊。”蓝雨祁不否认。
“因为他们改邪归正。”
“对。”
“看得出来，你很在意他们。”
“嗯，他们陪伴我高一时光，在柳勤出现之前，他们算是帮了我大忙，很难割舍，”说着，蓝雨祁低头傻笑，“真好，他们也改邪归正了。”
司亦瑾看着自己傻笑的女朋友，随后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看你这傻样。”越发认为自己女朋友可爱。
买好了打印机，打包好，两人找了辆出租车，将打印机放在后座，司亦瑾则是坐在副驾驶。
“我们去哪？”司亦瑾问。
“去我家，”蓝雨祁略有扭捏，“我想让你来我家看看，真正的家。”
是夜。
柳勤一边看书一边等蓝雨祁上线，几次三番想打电话过去，但都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