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室。
见到久违的贺校长,柳勤感触颇深,“很抱歉校长,给您添麻烦了。”
贺校长点头,“我和你大伯母算是旧识,你大伯母和我打过招呼,我要对你更加严格要求。”
“好。”柳勤答应。
贺校长伸手指了自己的办公桌对面,“你坐这里答题。”说着,到书架上拿出一套早已准备好的试题。
柳勤听话的来到校长办公桌对面,这是她第二次来这,第一次是和贺一凡因为英语考试作弊一事,她坐在这个位置,贺一凡则是坐在后面的沙发上。
“你想一天完成考试,还是分两天完成?”贺校长问。
“一天。”可以节约时间。
“好,一天尽量完成吧。”贺校长将语文题纸拿了过来,“这套题不是入学考试题,是备选题,难度比入学考试题目稍微困难一点,却不多。”
“我知道了,我开始答题了。”
随后,考试便开始。
当柳勤真正开始答题才发现,她已经很久没好好读书了。
年前先是到帝都陪姚香林考试,考完试后便到了蓝雨祁家过新年,之后是投稿成功、因为写了大量稿件耗费了不少时间,再然后便是柳奶奶被查出骨癌以及四叔四婶被绑架。
不算不知道,一算真是吓了一跳。
这么多件事,都不算小事,却是集中在两个月内发生。
……黑洞!
再次想起了这个词,她就犹如一只黑洞,不断吸引厄运、发生厄运,无论是她还是她身边的人,都被她折腾得焦头烂额、疲惫不堪。
想着,柳勤垂下眼,心情低落。
贺校长道,“我要出去忙,你自己答题吧。”
“好。”
贺校长打断了柳勤的溜号,柳勤也赶忙集中精力开始答题起来。
但令人更吃惊的事发生了。
这些题虽然她见过、勉强会做,但不知为什么却找不到从前如鱼得水的感觉,一些明明应该肯定的答案,却突然叫不准。
更可怕的是,她碰到了不会的题。
怎么可能!?
从刚开始的习惯成自然的答题,到后期的犹豫不决、冥思苦想,她发现已经完全操控不了这些了。
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
贺校长回来,“收卷了。”
然而,柳勤的作文才写了一半。
柳勤尴尬地将语文卷纸递给贺校长。
当贺校长见到写了一半的作文时,皱了皱眉,“下回把握好时间。”
“知道了。”
“你休息一下,准备答英语题。”
“不用,我现在就可以。”
“我让你休息一下,你现在出去绕着操场跑一圈。”贺校长看出柳勤的急功近利,下了命令。
柳勤无奈,只能出了校长办公室。
第二节课还没下课,操场上空空如也。
柳勤便绕着操场跑步。
一边跑步柳勤却一边想起来——为什么会这样?怎么就会这样?
一号教学楼二楼的某个教室,有人看见操场上奔跑的人,“诶?这不是五班的柳勤吗?”因为上午一二节课没有体育课,所以操场上按照道理应该没人,有个人疯跑,就很引人注目。
那人同桌不是别人,正是贺一凡。
贺一凡惊讶地立刻看向窗外,果然看见柳勤正在操场上跑圈。
校长室内。
当柳勤回来时,桌上放了个装满水的纸杯、摆好了试卷,却不见贺校长的身影。
柳勤立刻调整好了情绪准备答题。
人的心理很有趣——当对一件事很有把握时,心理非但不会惧怕反倒是期待,这种情况会造成“顺势”,能起到好的效果;相反,当一件事没有把握或被打击过后,心理会产生恐惧和排斥,这种情况便会造成“逆势”,逆势很可怕,很容易形成恶性循环。
柳勤知道这个道理,她一直以为自己能控制好情绪,毕竟从前她都处在顺势。
但今天才知道,她处在顺势的原因并非是因为情绪控制得好,而是有大量的习题基础,当丧失了这个基础,饶是她怎么努力告诫自己,但心底都是怕的。
怕到了什么程度?无法通顺地看完一句英文,无法在看完英文时顺便了解中文意思,甚至需要一个单词一个单词翻译,之后勉强地组合在一起。
当碰见各种条件句,甚至要将if等等标记出来。
这真是她吗?
就是两个月没怎么努力读书吗?但这两个月,她也不是没看书?她也是抓紧时间看的。
当时间到了时,贺校长进了校长室,“该交卷了。”
柳勤乖乖将试卷交出去,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贺校长看了一眼试卷,没说什么,“去吃饭吧,吃完饭回来继续考试。”
“好。”柳勤低着头,不敢去看贺校长的脸,觉得自己没脸见人。
当出校长室时,却见有一人等在门外。
贺一凡。
当两人面对面时,都略有尴尬。
“贺一凡?你怎么……不去吃饭?”柳勤眼神闪烁。
贺一凡抬起手,“买了你的盒饭,我们在这吃。”
“我……”
“我想和你说几句话。”贺一凡打断了柳勤的话,坚定道。
柳勤看了一眼时间,便了然,“好。”
贺一凡进了办公室,“爷爷,中午想借用你办公室一下,我和柳勤说几句话。”
贺校长没阻拦,只叮嘱道,“你吃完饭就出去,别妨碍柳勤同学考试,她想一天的时间把开学考答完。”
“好。”
贺校长走了,办公室里只剩贺一凡和柳勤两人。
“先吃饭吧。”贺一凡将饭盒放在了茶几上,“上午你考了什么?”
“语文和英语。”
“效果怎样?”
柳勤苦笑,“不好。”
贺一凡没有惊讶,“虽然我不知道你最近发生了什么,但猜到肯定是不得了的大事,如果这段时间不看书,你的成绩会掉得很快。”
柳勤吃惊,“为什么?”
“基础差。”贺一凡递过去一双筷子,“两个人同样读书,一个人一步一个脚印学得扎实,另一个人前期没学,但靠着最后半年的疯狂努力拿到了和第一名同学一样的成绩,你以为真的就一样吗?如果真的那样,我们为什么还要每天来上学?为什么不先休息半年,再集中学半年?”
“……”
“这个和练字一样,每天练一个小时字连续十天,比每天练两个小时字连续五天的效果好,因为肌肉的训练以及肌肉记忆需要时间来完成,知识也是。”
柳勤面色苍白,“我没想到两个月没认真读书,成绩会……掉得这么厉害。”
“先吃饭吧。”贺一凡提议。
随后两天便没说话,各自吃饭起来。
柳勤吃得不多,吃得很慢,一边吃一边懊悔,然而懊悔有什么用?很多事并不是她能掌控,她也想安安静静地读书、平平安安地生活。
不知不觉,二十分钟过去,吃晚饭的贺一凡抬眼刚要和柳勤说话,却突然吃惊道,“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柳勤一愣,伸手摸了摸头,“我忘了吃药,没关系的,一会我吃完饭就吃药。”说着,紧着吃了几口,“我可以了,休息一下就吃药。”
“你病了?”
“已经扎针了,没什么大碍。”
贺一凡灵机一动,“柳勤,要不然这样,一会你对我爷爷说你病了,今天的考试作废,然后晚上我想办法说服奶奶,让奶奶去说服爷爷,这一次考试就算了,等你下一次考试成绩再分班好吗?”
柳勤看向贺一凡,目光坚定,“不行,我要看看,我的成绩到底怎样?”
贺一凡见柳勤坚持,想到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柳勤成绩下跌虽然面子上过不去,好歹能留在五班,最后便也没阻拦。
吃完饭的两人到了校长室。
贺校长已出外开会,将剩下的题纸都放在办公桌上,让柳勤自己看着时间作答。
按照道理,柳勤占用了校长室,贺一凡便不好再继续留着,但却怎么也不想离开,“那个……”迟疑道,“我留下看书,会不会影响你答题?”
“不会,”柳勤回给其一个微笑,“按照道理,这个时间段校长室应该属于你,是我侵占了你的领土,哪好意思再鸠占鹊巢?只要你不嫌弃我就行。”
“不嫌弃,我怎么可能嫌弃你?”贺一凡慌乱地解释。
“谢谢。”柳勤接了水,将退烧药和消炎药吃掉。
贺一凡怔怔地看着她,“柳勤。”
“呃?”
“你瘦了。”
吃完药的柳勤噗嗤一笑,“怎么可能会瘦?我明明胖了好不好,我……”当摸到自己面颊时惊讶的发现,前些日子好容易养的一点点肉,又无奈地消失了。
柳勤尴尬,“好吧,虽然没胖,但也没瘦。”
“神态上也有变化。”贺一凡道。
“神态?有什么变化?”
“不像从前那么强硬,像个正常人了。”
柳勤哭笑不得,“我从前不像正常人?”
“对,从前你坚硬得不像正常人,好像不会疼不会累,像冷冰冰的机器,现在像个有血有肉的人了,”贺一凡如实说,“我这么评价你,你会不会生气?”
柳勤摇头,“不生气,我也这么认为。从前的我无所畏惧,哪怕是死也不怕。但现在很胆小,又爱哭,那几天看着镜子里泪流满面的自己,我都觉得自己陌生。”
“你这两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我好吗?”贺一凡急道,“你不知道我多惦记你。”
柳勤转过身,拿出数学题纸,“发生太多了,离奇得甚至不像真实生活了。”
“你说,你说的我都信。”
“以后有机会告诉你吧,今天先让我把考试应付完。”摊开了题纸,叶琉璃心中越发胆怯,她有种自己要考砸感觉。
贺一凡见柳勤不想说,也只能作罢。
……
柳勤答完数学题便开始答历史、地理、政治。
一边算着时间,一边疯狂答题,其投入甚至连贺一凡什么时候离开都不知道。
不知不觉,晚上六点。
终于将所有题纸都答完。
实际上,很多题她一知半解,身旁有书包、书包里有教科书,她甚至知道答案在教科书的什么位置,只要打开便能抄到。
然而,强大的理智最后还是制止她抄袭,直到答完。
贺校长没回来,柳勤便按照之前校长的吩咐,将答完的题纸送到老师们的办公室。
柳勤被班主任留在了办公室盘问,直到补课结束,才和蓝雨祁回家。
晚上九点,柳勤再次发烧,大半夜蓝雨祁和司亦瑾陪柳勤去吊针,第二天清早,蓝雨祁崩溃的发现……柳勤那家伙又起床了,穿戴好说什么也要去学校,无论蓝雨祁怎么劝,都不肯在家休息一天。
柳勤是要去看成绩的。
却没想到,等来的是噩耗。
……
柳勤猜到这次考试多半是砸了,毕竟连续两个月没怎么专心读书,加之昨天又盯着高烧考试,上午的语文英语还好,到下午的政史地时,视线几乎要模糊。
但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砸!
办公室里。
柳勤拿着自己的成绩单,静静看了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魏老师也无比尴尬,“这个……如果按照文科大榜的成绩,你应该会被分到六班。但你昨天发烧了,多少会影响成绩,我认为应该再留在五班,要不然我去和校长申请一下?”
柳勤也不知如何回答,只觉面颊火辣辣的。
这次火辣不是因为发烧,而是因为羞愧。
就如同昨天贺一凡所说,她胆小了、胆怯了,再不是从前的无所畏惧。
如果是从前,别说分到六班,便是分到六百班又能怎样?
但现在沦落到六班,却让她从心底的羞愧、恐惧。
果然一无所有时不是最可怕,真正拥有时才会害怕,因为害怕失去。
心中有个声音告诉她——去六班就去六班,有什么大不了?在哪跌倒便在哪爬起来,下个月还有月考,拼命一个月就能考回五班。
但这一个月怎么办?全校师生怎么看她?她要怎么抬得起头?
“柳勤同学,你怎么看?”魏老师问。
“……好。”开口了才发现,自己身体多么诚实。
魏老师笑着点头,“对嘛,一次考试不能说明什么,何况你昨天发烧,你等着,我这就给校长打电话。”
说着,起身到办公室中央,拿电话机。
柳勤站在原地,脸烫得几乎可以煎鸡蛋,她狠狠低着头不敢抬头,害怕看见办公室其他老师们的眼神。
“喂您好,是校长吗?我是高二五班的班主任老师魏玲,柳勤同学的成绩出来了,有些不大理想,但昨天她发烧了,今天依旧在发烧呢。您看,是不是能通融一下?”
“成绩……呃,达不到五班的标准。”
“什么?去六班?校长您听我解释,昨天这孩子真发烧了,现在温度还在38度。”
“什么?必须去?但……但就算她选择了盯着发烧考试,然而这毕竟只是一次月考、不是高考。”
柳勤眼前一黑,险些晕倒,甚至连最后魏老师说的话都没听进去。
两分钟后,魏老师回来。
办公室里一片安静,本来还偶尔说几句话的某几位老师,如今也是一言不发。
柳勤的世界本就崩溃,如今将之前幸存的几个大块再次崩塌一下,粉碎粉碎。
魏老师干咳两声,而后道,“那个……柳勤同学,是这么回事,呃……校长的意思是,让你先到六班去磨练一下,也许对你的帮助会更大。”
柳勤失笑——魏老师真会安慰人,贺校长的意思肯定是“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要走完”,“好,知道了,但今天我怕是不能去了,实在发烧得难受……”突然想起,魏老师已经不是她的班主任,她的班主任应该是政治吴老师。
“抱歉,魏老师,我去找吴老师请个假。”柳勤挤出一抹微笑。
魏老师叹了口气,“你去吧。”
魏老师和吴老师在一个办公室,虽然距离有些远。
柳勤到了吴老师的办公桌,挤出一抹难看的微笑,“吴老师好,我来当你的学生了。”
吴老师笑着轻轻拍了下柳勤的手臂,“你一直是我的学生,无论在六班还是五班,我都是你政治老师。”
柳勤咬了咬牙,鼓起勇气,“我今天能请一天假吗?我这个状态怕是没法上课了。”
吴老师从座位上站起来,伸手摸了下柳勤的额头,滚烫,“行,先把身体养好,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你先回去休息吧,等好了再来,哦等等,”拿了张纸写了一串号码递了过去,“这个是我们办公室的电话,你有什么问题直接给我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