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柳勤一愣。

  张希铭是什么意思?嘲讽她自作多情?

  张希铭见柳勤面色变了,赶忙用一个笑容打消尴尬,“柳勤同学你仔细想想,我们两人从来都是正常的同学关系,也从没过格。现在的问题并不是我们两人关系如何,而是有人蓄意害你,你千万别被她们误导。”

  柳勤有些尴尬,侧过脸,“知道了。”

  张希铭皱了皱眉,反思自己的话是不是说重了。

  好半天,柳勤才低声道,“实际上我的意思是,无论是苏若馨也好白诗诗也罢,或哪个看不上我的幕后黑手,都和你没关系,我不想因为我的关系把你牵扯进去。”

  “但现在已经牵扯了,你让我怎么做?”张希铭看向她,似笑非笑,“让我知难而退?”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你明明可以避免麻烦。”

  “你的意思是我怕麻烦?”

  “不是,是……觉得没有必要。”

  “你这是帮我想理由?等回头有人嘲笑我,我就向他解释说我张希铭不是因为怕事而是怕不必要的麻烦,一个人误会我向一个人解释,十个人误会我向十个人解释,一百个人误会我向一百个人解释?”

  “……”柳勤嘴角抽了抽,“我之前竟没发现,你这么好面子。”

  张希铭挑眉,“谁不好面子?”

  虽然张希铭这么说,但柳勤知道,好面子是一方面,但更多的还是他想帮她。

  既要帮她,又要找一个不让她背负内疚的借口,也是难为他了。

  柳勤想了想,轻声道,“谢谢你,我觉得自从认识你,我就一直对你表示感谢,谢得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每一次感谢都代表麻烦了你一次……”

  “说得好像我怕麻烦一样。”还没等柳勤说完,张希铭便打断。

  柳勤哭笑不得,“不是说你怕麻烦,而是我不想麻烦你,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没用?”张希铭定定看向她,“你已经很努力了。”

  柳勤大笑,“努力有什么用?废物依旧是废物,便是努力也改变不了事实。”

  张希铭皱眉,视线眺望远方。

  等她自嘲的笑完,他才缓缓道,“你的事,我打听了。”

  “呃?”

  张希铭想到自己八卦的找人打听一个女同学,也觉面子上挂不住,侧过头不让她看见自己尴尬的面色,“听说你从前浑浑噩噩,自从跳楼后就脱胎换骨,在我看来你是想开了,想认真对待人生、重新活一次。”

  “……呃……”

  “但量变和质变有着辩证关系,量变到达一定程度才能成为质变,所以你不用自暴自弃,只要坚持努力总有一天会改变。”

  “噗……”柳勤忍不住扑哧一笑,“你很会安慰人。”

  “我只是实事求是。”

  “道理我都懂,但你一次次的帮我,我却无法回报,多少心里有些不舒服。”

  “暂时无法回报,不代表永远无法回报,”张希铭认真道,“也许有一天你也会帮上我,像你对香林那样。”

  “你的意思是,你也参加一次歌唱大赛?”

  “……”

  不知为什么,两个都是不苟言笑的死板人,聊聊天却总想抬杠。

  柳勤见张希铭紧紧皱眉,赶忙轻咳了几声,将歪了的楼扭了回来,“大恩不言谢,希望有一日我能帮上你。在这之前,我们先说说照片的事,你打算怎么做?直接告诉校长,还是告到哪里?”她有种直觉,班主任崔老师不靠谱。

  柳勤想到的,张希铭也想到了。

  “报给崔老师。”

  柳勤一愣,虽然心有不甘,但真相是张希铭发现的,她没有决定权。“好。”

  张希铭失笑,“你不问问我原因?”

  “大概能猜到。”

  “说说。”

  柳勤不确定地看去,“你不想把这件事扯大,毕竟扯大了对我们也不好。”

  “没错,”张希铭的眼神中带了赞许,“首先,发生这件事是在暑假补课期间,这种假期补课本来就不被允许,闹大了对学校没好处,搞不好我们受害者还变成了罪人。其次,就算是正常上课期间,将事情闹大也不妥,别看我吓唬照相馆老板时说侮辱罪,但就我国目前的法律来看,对荣誉权的保护还不太完善,就算抓人,最多也只是警告一下,达不成刑事拘留,何况对方还是未成年人。所以这么衡量一下,事情还是别弄大了的好,否则影响了学校的名声,我们在学校怕是也不好受了……你笑什么?”

  张希铭还没说完,就发现柳勤憋着笑。

  柳勤尴尬,“没……笑什么,只是今天我对你大为改观。”

  “改观?”

  “原本以为你是那种不接地气的人,但现在看你,却发现你不仅接地气,还有点小狡猾。”声音顿了一下,“你和我正好是相反的两种人。”

  “哦?哪两种人?”

  “如果我是孔方兄的话,你就是方孔兄。”

  张希铭有了兴致,“具体说说。”

  “我只是凭感觉说,如果说错了你别在意。”柳勤道。

  “没问题。”

  柳勤认真解释起来,“我的性格像孔方兄,换句话说就是古钱,外圆内方。外表圆滑世故,但内心清高自傲。你给人的感觉清高方正,但内心里却……”一时间想不到能正确描绘的词语。

  张希铭微微一怔,本来帅气刚正的面容,一下子多了痞气,“内心里却市侩?”

  “不不不,你别误会,不是市侩的意思,是更现实一些,我觉得这样很好。语文课时不是学过,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友吗?我不喜欢太过清高不接地气,也一直努力改变自己。”柳勤手忙脚乱的解释。

  一阵风吹来,带来许多清凉。

  “作业写完了吗?”张希铭突然又歪楼。

  “呃?还……没写呢。”毕竟下了课就出来了。

  张希铭点头,“我也没写。”

  “那我们回去写作业?”柳勤小心翼翼问道。

  张希铭伸手指了下天空,“弦月、星空,这么好的时光怎么能用写作业来浪费?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呃……”眼前一班班长的画风好像不太对。

  然而张希铭根本没给柳勤拒绝的机会,已经转身离开。

  柳勤只能跟了上去,“我是无所谓,但如果明天老师发现你没写作业,会不会不好?毕竟你还是班长。”

  张希铭头也不回,摇了摇头,“你不懂,老师对班长更宽容。”

  “……”柳勤恍然大悟,才发现同时不写作业的情况下,更危险的是自己。

  张希铭扭头,看见柳勤双眉打结的模样,轻笑出声,“别怕,明天老师不会为难你。”

  “我倒不是怕老师为难我,就是……呃,你为什么这么说?”惊讶。

  张希铭挑了下眉,“想想我们明天要做的事,你认为可能在教室老老实实上课吗?”

  柳勤了然,点了点头,“没错,明天怕又是血雨腥风的一天。”

  很快,张希铭将柳勤带到了锦县第五中学。

  “这里是?”柳勤不解。

  “我的初中,带你来吃一个美味。”

  远处有一个个小摊位,每个摊位上面挂着一只灯泡照明,摊位后面是一个个小凳子和小桌子,三三两两的学生坐着吃豆腐皮。

  这种小吃算是地方性小吃,做法也很简单,先把豆皮、蘑菇、牛板筋或者其他食材用竹签子串起来,如果有客人来,就在热汤里烫一下再刷上酱。

  柳勤突然笑了起来。

  “笑什么?”张希铭问。

  柳勤摇了摇头,却没回答。

  她想起了这种小吃——重生之前,她的初中门前也有好多,她自然也想吃,可惜她从来没有零花钱。后来从高中辍学后就去省城打工,便很难找到这种小吃摊,何况即便是有了收入,收入也被母亲刮得干干净净,哪有钱解馋?

  十几年的时间,她都死了一次又活了一次,竟不知这小吃是什么味儿。

  所以她笑,自嘲。

  “走吧。”张希铭向其中一个摊位走了过去。

  摊位老板是个四十多岁个子不高的大叔,见张希铭来立刻打招呼,“希铭来了?自己找个位置坐吧。”

  “好,周叔。”说着,张希铭到了离摊位不远的一桌。

  叶琉璃也过了来,坐在张希铭对面。

  “真没想到你喜欢吃这个。”柳勤道。

  “为什么没想到?大家不都很喜欢吃吗?”张希铭伸手指身旁吃小吃的学生们。

  柳勤细细思考了下,“我总觉得你和他们应该不一样。”

  “哦?应该怎么不一样?你在说我与众不同?”张希饶有兴致。

  柳勤略有惊讶地看向他,只觉夜幕中,张希铭撂下了白日里刻板的伪装,渐渐露出他许多真实的性格,例如——贫。

  “是啊,很与众不同。”柳勤道。

  “你也是。”张希铭定定看着她,勾着唇。

  老板走了过来,看到柳勤,又对希铭挤了挤眼睛,“你女朋友?”

  张希铭大咧咧地笑了下,“拒绝早恋。”

  老板的玩笑也点到即止,“吃什么?”

  张希铭问柳勤,“你先点。”

  柳勤哪知道点什么,“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好,周叔先来四十串豆皮、二十串鸡肝、四十串蘑菇,四十串土豆片,”声音顿一下,扭头问柳勤,“吃辣吗?”

  “可以,”柳勤皱了皱眉,压低了声音,“但你点了这么多,我们能吃完吗?”

  “放心吧,这串儿没你想的那么大,有可能我们不够吃呢,”张希铭对老板道,“先来这些,再来两瓶雪碧。”

  “好。”老板离开,不大一会先把雪碧送了来。

  张希铭问,“我们再继续刚刚的话题,你认为我和他们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在你想象里,我应该是什么样子?”

  柳勤皱眉想了想,“我总觉得……你不像普通的高中生,应该成熟有主见,最起码不喜欢吃零食。”

  “让你失望了,我喜欢喝可乐。”张希铭轻笑。

  “那你为什么没要可乐。”

  “怕你不喜欢,女生不是喜欢雪碧更多一些?”

  “……”柳勤笑着点头,“你还很细心。”又补充了一条。

  老板很快将两人要的送了上来,冒着热气,除了浓郁的汤汁还有辣椒粉。

  “吃吧。”张希铭指了下桌上的东西。

  柳勤看着桌上托盘里的串,叹了口气,“果然就如同你说的,串数很多但东西很少。如果我说……我之前从没吃过,你会不会嘲笑我?”

  张希铭眸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谁都有没吃过的东西,有什么可笑?谁打娘胎里就品尝天下美食?”声音顿了一下,“你的意思不会是,不知道怎么吃吧?来来,别客气我教你,先拿起来签子,然后咬住豆皮这么一撸。”

  柳勤忍不住翻了白眼,“就算我没吃过,怎么可能不会吃?吃法不是显而易见?”

  张希铭哈哈笑着,吃着串,“快吃快吃,不够我再要一些。”

  柳勤拿了豆皮串,吃了一串,“确实味道不错,这一顿我请好不好?”

  “不好。”

  “为什么?”

  “我有钱。”

  “……”这算是什么理由,“我也有。”

  “你的没我的多。”

  “钱不多也能请。”柳勤将签子放下,语气认真,“张希铭,你总这么帮我不求回报,哪怕是让我请一顿饭也好。”

  张希铭挑了挑眉,“谁规定欠人人情就要请吃饭?你这两天反反复复的说要报恩,要不然我就给你个机会报恩怎样?”

  “真的?你说!”柳勤满是惊喜。

  “以后我打篮球的t恤你帮我洗。”张希铭慢悠悠地喝雪碧。

  “……”

  “不愿意?”

  柳勤连忙摇头,“不是不愿意,而是觉得这件事太小了,算不上报答。”

  “对呀,就是这个道理,”张希铭将雪碧放下,缓缓道,“每个人都有一个衡量标准,在你看来的大事,在我看来未必是大事;反之,在你看来的小事,在我看来也许是大事。你认为洗衣服事情太小,我认为对你做的一切也是举手之劳,所以说我的衣服不用你洗,你也别再想着报恩好吗?”

  柳勤有种上了套的感觉,“好,我给你洗衣服。”

  张希铭噗嗤笑了出来,“那你打算晾在哪?女生寝室?若那样,我们的某件事……怕就真落实了。”

  被张希铭提醒,柳勤也恍然大悟,“说得没错,确实不方便,”说着,举起了雪碧,“依旧是大恩不言谢,待有用到我的一天,千万不要客气。”

  张希铭勾唇一笑,也举了雪碧瓶,两人的塑料瓶子碰了一下。

  柳勤发现,张希铭白天和夜里,几乎是两种人。

  白天是一板一眼的好学生,是老师们的宠儿;到了夜里,卸下了伪装展现了狡猾,更是带着一丝邪气。

  这邪气与别人不同,却还是在“正义”之中,邪气与正义完美结合,让他散发了一种难以掌控的感觉。

  想到被对方不断打趣,柳勤也想打趣回去。

  皱眉想了半天,柳勤发现自己确实不掌握恰当打趣的技巧,“刚刚你说有钱,你有多少钱?”

  张希铭放下雪碧瓶子,从裤兜里掏出来一把纸币,有两张百元钞票,有一张五十元,三张十元,其他都是零散的。“不多,就这些,但请你吃串儿足够了。”

  柳勤嘴角抽了抽,“你不用这么耿直吧?”还把钱都掏了出来。

  张希铭满不在乎,“这不是怕你不敢敞开吃吗?现在对你交底,你可以开始吃了。”

  “……”

  “怎么,这些不够?你尽管吃,我在周叔这里能赊账。”

  柳勤哭笑不得,“你快把钱收起来吧,别一会一阵风把你钱刮跑了。”

  “刮跑了就追呗,反正你跑得快。”

  “……”

  柳勤发现,张希铭贫起来如同脱缰的野马。“够了,我说,到底白天的你是真实的还是晚上的你是真实的?”说着,看向他。

  “有区别吗?”张希铭拿了只蘑菇串吃,“我的行为标准和人生准则像父亲,实际的性格更像母亲,但因为我父母性格差距太大,所以就成了这样。”

  “你母亲?”柳勤回忆,“听香林说,你母亲是企业家?”

  张希铭哭笑不得,“什么企业家?就是开了几个小饭馆而已。”

  柳勤点点头,没多问。

  两人专心吃了会串。